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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處話淒涼(上)(小说) 2015-03-05 06:20:43

辦完離婚手續後,我邁出門坎。戶外烈日當空,光芒刺目,只覺得一陣暈眩。我瞇著眼,緩緩走著,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


進入車門,趕緊將自己深深地埋在座位裏。終於,勉強支撐了大半年的意志,頓時完全塌陷。我使勁吸了一口氣,強制自己調整情緒,並自言自語:「李光宇算什麼,他只是我人生路上擦肩而過的過客。」


約半小時的駛車後,才發現是回家的路,而公司又在相反方向。本想掉頭,轉念一想,唉,算了,回家吧!歷經驚心動魄的離婚大戰,自以為已經接受了必然的結局,能坦然地面對離異後的生活,沒想到一旦在離婚書上簽了字,仍有錐心般的疼痛,還伴隨無所適從的茫然孤寂。於是,我摸出手機,撥通了老板的電話,歉意地請假,老板竟爽快地答應了。


是啊!失去了婚姻,彷彿自尊、自信也統統隨之消失。我的心悲哀地吶喊著。十幾年的夫妻生活,相依相伴,同甘共苦,抵不上幾個月的激情愛戀。一個年近不惑,為了家庭和兒女耗盡心血精力,逐漸衰老、姿色不再的女人,怎能抗拒妙齡少女的無敵青春?

汽車沿五號公路行駛著,右邊就是波濤洶湧的太平洋,左邊是蜿蜒連綿的山脈,太陽毫不吝嗇地普照大地,一派誘人的美麗景色,卻毫無欣賞的舒暢心情。

究竟錯在哪裏?上天要如此懲罰我?額頭的太陽穴一跳一跳地抽痛,糾結著抑鬱的心緒,讓人難以承受。至此,人生究竟還有什麼意義?也許徑直駛入茫茫的太平洋那遴遴波光的海水裏,才是最好的歸宿。


淚眼朦朧中,兩張可愛憨厚的稚臉映影在腦海。啊!可憐的兒女,沒有爸爸,若是再沒有了媽媽,未來漫長的人生歲月,將如何自處?我不能死,我要活著,好好活著!為了尚未成年的孩子,亦為了年邁的父母。離婚算什麼?我必須收拾凄涼的心情,重新振作起來。我擦乾眼淚,毅然地直往家裏開去。


回到家,孩子們都已上學,諾大的房間空空落落,一如我空虛的靈魂一般。我獨自一人,無所事事地走來走去。從樓上走到樓下,從廚房晃到臥室,漫無邊際、心亂如麻。索性坐到沙發上,長長吐了口氣,試圖平靜下來,理智點思考一些問題。可是,精力難以集中,千思百緒,終成「棄婦」而烙印在心上,燒灼著、煎熬著,又伴隨屈辱、憤恨,在胸腔融會成強大的仇恨力量,卻無處發洩。我想大聲呼喊,卻喊不出;想放聲痛哭,也發不出聲來,加上頭痛欲裂,讓我有一種活在人間地獄的感覺。


直到門開了,女兒都放學回家,我才從恍惚、迷離中清醒過來,赫然發現已在焦灼、痛苦的煎熬裏枯坐了好幾小時。

女兒小荷已十三歲,明年就要上高中。在這關鍵的一年,卻因為我和李光宇無休止的爭吵、冷戰,相互指責和謾罵,斷斷續續的離婚大戰,深深地傷害了她的心情,影響了學習。原本天真活潑、笑口常開的小荷,從此沉默寡言,謹小慎微,像貓咪般地乖巧懂事,而學習成績卻一落千丈。這都怪李光宇,年過四十,還粘花惹草,導致原本美滿和諧的家庭破裂,幼小的心靈受到傷害。


「咚」的一聲,小荷把書包扔到地上,把我從回憶中拉回來。 「小荷,回來了,想吃點什麼嗎?」我強打精神地問道。「不餓。」小荷簡短回答,接著就開始安靜地做功課。於是,我又將自己拋入沙發,定睛著窗外的老橡樹發呆。


不知又過了多久,隨著吱嘎的開門聲,兒子小冬也放學到家。只有七歲的他,與姐姐活潑愛動的性格相反,生性安靜,現在就越發安靜了。走路悄悄的,說話聲低低的,看人的眼神怯生生的。「媽媽,我回來了。」小冬做錯事般地看著我,沒想到我今天會在家。


「小冬,如果餓了,就去吃點餅乾。不餓,就做功課吧。」我少氣無力地對兒子說。「我不餓,我去做功課了。」兒子走進書房。


看到一雙兒女,心裏的痛楚越發加重,撫育重任,從此落在我一個人的肩上。

我性格內向,以前習慣於凡事都依賴丈夫,男主外,女主內,配合默契,今後要完全靠自己了。我就不信離了他就活不下去,我偏要活得更好。想到這裏,我用力摔了一下頭,以示決心和勇氣。對!我有學位,又有不錯的工作,完全有能力安排好娘仨的生活。世上本沒有什麼救世主,一切全靠自己,我哼著《國際歌》,從沙發上站起來,盡管有點頭暈,還是到廚房開始準備晚餐。


打開冰箱,搜尋一番,找出了一條冷凍鯉魚,做糖醋魚;嗷,有些青江菜,泡點蘑菇,炒個青菜,還有一塊豆腐,做麻婆豆腐;剝一個咸蛋,弄些里脊肉,抓點芥菜,煮一鍋咸蛋芥菜湯。三菜一湯,作為新生活的開始。


在廚房裏忙乎了個把鐘頭,三菜一湯端上餐桌。娘仨圍坐著,看到兒女沉默的表情,小心翼翼的神態,我心如刀割,似萬劍穿過胸膛,心,在滴血,在哭泣。我明白,必須堅強自立,才有能力保護他們。於是,我強顏歡笑,故作姿態,鎮靜地說:「我和爸爸今天正式離婚了,你們兩個跟著媽媽過。媽媽會好好照顧你們的。」其實,我心裏空虛,沒有底。盡管有不錯的收入,加上李光宇的撫養費,在經濟上應該沒有什麼後顧之憂。然而,那種心被掏空的感覺,卻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聽完我的話,兩個孩子繼續默默地埋頭吃飯,沒有說一句話。我知道他們心裏非常難受。不過,一切都會過去,光明就在前頭。我在心裏安慰著自己。


胡亂地吃過飯,小荷收拾洗碗,小冬幫著沖洗。兩個孩子開始懂事了,過早地經歷家庭的破裂、父母的離異,小小年紀就開始成熟起來。


由於連日來的食不知味,寢不安睡,偏頭痛的舊疾又開始復發。滿腦袋轉著圈子間歇性地疼痛,半年的歲月彷彿在人間地獄煎熬,今天終於劃上了句號。還不到八點,我吃了兩顆止痛片,一顆腦白金,對孩子們說:「媽媽有點頭痛,要早點休息,你們也要在十點以前上床,不然明天早上起不來。」兩個孩子乖乖地答應了。
在安眠藥的作用下,離婚後的第一個夜晚,我居然睡到日上三竿。睜眼一看,已經八點半,孩子們早已上學去了。我趕忙穿衣、梳洗,隨手拿了一塊面包,邊啃邊上了汽車。一邊開車、一邊梳理自己的思緒。

半個多小時後,當我走進公司大樓時,已經全然換了一個人似的,面帶微笑,自信坦然。為了維護自尊,我沒有對任何人講過離婚的事情。一個人獨自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不願意成為讓人同情和憐憫的祥林嫂式的女人。


更深夜靜的晚上,昏黃的孤燈陪伴著我,窗外淅瀝的秋雨見証著傷痛。耿耿秋燈秋夜長,蕭蕭秋雨秋情涼,滿院的落葉,天邊的孤星,伴隨我度過無數個不眠之夜。當第二天的太陽升起,我又強打精神,成了衝鋒陷陣的職業婦女。「兩面人」的生活越發使我的人格趨於崩潰的邊緣,為了自尊,為了拋掉「棄婦」的恥辱,人前強顏歡笑,人後淚洒心田。


我,活得太累,太苦了。


可是,茫茫宇宙,朗朗乾坤,我能向誰傾訴心中的傷痛,又有誰能成為我依靠的力量?


遠在大海另一邊的父母,年事已高,怎能忍心讓風燭殘年的雙親為我心碎,替我擔憂?兒女又尚年幼,他們怎能理解複雜怨恨的愛戀情愁?況且,我在極度的憤怒和孤獨中,已口不擇言地向他們宣泄了他們父親的無恥和不堪,在幼小的心靈上刻下了厚重的傷痕,足以使我悔恨、懊惱餘生的歲月。


朋友呢?看到別人家夫妻恩愛,合家歡暢,自己家的醜事實在難以啟齒,羞於訴說。我仰望蒼天,蒼天無言;俯瞰大地,大地不語。漠漠穹蒼,何處話凄涼?茫茫人海,誰人訴辛酸?


日子就這樣周而復始地往前行去,上班,回家,煮飯,打掃。忙忙碌碌,匆匆來去,曾寄望於歲月的流逝能洗刷心中的惆悵,撫平心靈的創傷。然而,每每想起發生的一切,仍有滿腹不解的怨恨和愁煩。

與李光宇共同生活了十幾年,所有的東西都存留著他的氣息。這所房子也住了將近十年,小冬就出生在這裏。院子的一草一木,花壇菜地,無一不在向我表明昔日男主人的存在。而家裏所有的陳設都是兩人跑遍整個城市的商店,千挑百選出來的。每一件傢俱,都有一個故事;每一幅畫,都訴說著過去的恩愛和溫情。


尤其是兒子小冬,身材長相,臉型輪廓,甚至談話的神態表情,都與父親像極了。特別是那雙眼睛,當他看著我講話時,那種定睛專注,又有點懶洋洋的神情,都會讓我的心裏一寒,想起李光宇來。每一次,當小冬用怯怯的眼神看著我時,我都會即刻轉移視線,故意不看他,甚至還會找茬疏遠他、冷落他,或許心裏還抗拒他。可他又是我的兒子,十月懷胎,千辛萬苦生下來的親生骨肉,怎能不愛他呢?為此,內心苦澀,總是處於自責的矛盾之中,無法自拔。


而小冬呢,也更加沉默寡言,一個七歲的小男孩居然能安靜地坐在窗邊,一呆就是一整天。這種沉默更讓我聯想到李光宇的深藏不露和老奸巨滑。於是,一股無名火氣陡然竄起,對著小冬喊到:「出去玩!就像你爸,悶聲不響,卻盡幹壞事兒。」頓時,受了驚嚇般的小冬立即躲到院子裏,拿起籃球拍了幾下,又若有所思地停下來,呆呆地望著天空。此時的我,只感到一陣揪心的疼痛。每每如此,就會越發自責,為何將怨氣發泄到無辜的孩子身上呢?


時時刻刻,我都處於一種懺悔的狀態。可是,不經意間又總是在犯同樣的錯誤。周而復始地煎熬著、承受著,不知出路在哪裏?希望又在何方?


特別是有一次,我聽到小冬對隔壁鄰居的小孩說:「我不是好孩子,所以爸爸不喜歡我,就和媽媽離婚了。因為我長得像爸爸,所以媽媽也不喜歡我,媽媽也會離開我的。你說,我該怎麼辦?」我的心,彷彿挨了一刀,滴著血,卻沒有痛感,麻木了。


我似乎走到了死角,既沒有回頭路,又沒有出口。幾乎整整一年的時間,我獨自沉浸於苦惱、怨恨,深陷其中,根本沒有時間也毫無心情去顧及兩個孩子。

一天,我正在上班,電話鈴驟然響起。抓起一聽,是兒子學校的老師打來的,告狀小冬在課堂上大聲講話。老師加以制止,竟然仍不理睬,並失去控制般地大喊大叫,已被帶到了校長室。老師要求與家長面談。


我放下電話,氣急敗壞地趕到學校。低聲下氣地向老師、校長賠禮道歉,保証嚴加管教兒子。一小時後,我垂頭喪氣地帶著同樣垂頭喪氣的兒子返回家中。


一路上,我不發一言,竭力克制著自己一觸即發的怒氣。直等到回到家裏,才開始歇斯底里大發作,一通臭罵。狂怒之下,還打了小冬幾巴掌。我口不擇言地亂罵,從小冬罵到李光宇;從現在罵到將來。罵到最後,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罵什麼。罵兒子的不爭氣,罵孩子他爸的背信棄義,罵生活的不公,或許也罵自己。小冬自始至終垂著頭,悶聲不吭,更激起了我怒火。


罵了不知多久,突然發現天已昏暗下來,我也精疲力盡了。一個人呆望著洒滿夕陽余暉、飄忽搖晃的樹葉,又生了一會兒悶氣,就走到廚房,開始準備晚餐。


正在切菜當間,突然響起門鈴,就擦乾手去開門。只見一人手抱著一束鮮紅的玫瑰,說是來送花的。我沒好氣地說:「送錯了。」隨即,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還未返回廚房,門鈴再次響起,只好折身又去開門。一看又是送花的,我更火大了。「告訴你,送錯了。」


送花的人說:「可是地址是你們家呀,請問李小荷是住在這裏嗎?」什麼?給小荷的,這是怎麼回事兒?我簽收鮮花。看著卡片上寫著:「小荷,祝你生日快樂!羅伯特。」心裏縮然一驚,對啊!今天是小荷的生日,居然忘記了。做媽媽的沒有為女兒慶賀,反而由一個陌生人來送花。可是,又開始疑惑,羅伯特是個男孩的名字,難道十四歲的小荷開始交男朋友了?我盯著卡片楞了幾分鐘,然後隨手放在茶几上,走入書房。心有愧疚地說:「小荷,對不起,媽媽太忙了,居然忘了你的生日。」女兒頭也不抬就說:「沒關係。」又繼續做她的作業。可是,我卻心有不甘地說:「有個叫羅伯特的人,給你送了一束鮮花。他是你的同學嗎?」


「不是。」小荷爽快地答道。


「那他是哪裏的?」我盡量使自己聽起來心平氣和。


「網上認識的。」小荷毫不在意地脫口而出。


「什麼?網上認識的。你上網交朋友啦?你知道他的背景嗎?你這麼小,應該專心唸書,不可以交男朋友,知道嗎?」我有些沉不住氣了。


「誰說我交男朋友了,我們只是聊聊天而已。」小荷還很有理由地申辯。


「網上人員多複雜,你知道他是什麼人?或許是壞人專門引誘小孩子的。以後除了做功課,不准上網。」我開始氣急敗壞了。


小荷不屑一顧,還哼了一聲。這更使我的火氣一竄而起,聲音提到八度高:「這什麼態度?我是你媽,管教你是為了你好,你給我好好聽著,以後不許上網!」


「你那麼大聲幹什麼,小點聲我也能聽見。」小荷不服氣地嘟喃著。「什麼,我大聲,如果我小聲了,你們聽嗎?我一個人,辛辛苦苦帶你們兩個,你們一點也不爭氣,還讓我生氣。」說到傷心處,淚水奪眶而出。


「那你為什麼生我們呢?什麼媽媽,連自己女兒的生日都記不得,還不如一個朋友。」小荷理直氣壯地反問。「我生下你們來,難道還錯了?這是什麼孩子,怎麼跟大人講話的?這,這,這。」我氣到語無倫次。渾身無力,飯也懶得做了,「你們看有什麼剩飯剩菜,湊乎著吃一頓吧。」邊說邊走到臥室,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上。


就這樣,女兒十四歲的生日,在爭吵、埋怨和不愉快的氣氛中度過。而我心有內疚和虧欠,又有無言的委屈和痛苦,酸甜苦辣,五味雜陳,在我的心裏翻江倒海般地洶湧起伏。所有的一切,歸結成一句話,全是李光宇的錯。怨恨和苦毒如千百條毒蛇在心裏竄動著,為何要讓我一個人來承受如此的痛苦和壓力,憑什麼他在享受新的家庭生活。於是,極度憤怒中的我,撥響了李光宇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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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雾悟空 留言时间:2015-03-06 14:00:43
小说写得很打动人,但读者更担心这一双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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