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范的剧情
——摘自鄙人拙作《小夏》(小小说集)
因为不听组织的话,那位黄板牙的赖局座大会小会明明暗暗老批范。一天,赖局又喷着口臭在机关会上,一眼两眼看范,一板一眼吹风:“前一番儿,我当乡党委书记的时候,撤个村支书象拔根鸭子毛恁简单!”大家都看范。范是这个局的秘书,只因看不上赖局长土包子出身,几次写讲话稿皆故意写得文绉绉的,让赖局不识得,当场办赖局丢人。“赖局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然而,范只塌蒙双眼,权当没听见。散会当天,“娘的!——我先将你这根赖鸭子毛给拔了!”范嘟哝一句,抖抖衣裳,象抖灰尘一样要将工作辞掉。有同事就过来劝他,忍忍。范不听,——“老子铁心不干了,看那赖鳖娃儿还有啥逑法儿!” 言罢,头也不扭,径自走了。
那是一年火红的夏天。
范穿条大裤衩,拖双呱达板儿,摇着一个破笆蕉扇,日日穿梭于小县城西大街。遇见人了,人家招呼他:“范,瞎逛啥哩,这大热的天。”
“靠,我这是瞎逛吗?我这是体验生活哩!”范说罢,眼都不看那人一眼的,梗梗头,往别处去。西大街有几个脏兮兮的小书摊儿。范这家转转,那家看看,范想当个作家呢。——范想,我范某人最其码儿在当作家之前要读几本正经的书吧。可是,令范很懊丧,——来来往往几百次也有了,范净是没看中一本书。——不是语录,就是他妈的口号,这,都是些什么混帐玩意儿啊!范决定不再找书读,而要去玄思。黄昏了,范顶张破凉席出来,范找街边大槐树下将凉席一铺,范躺在有几个洞洞的凉席上气得和热得呼哧呼哧。这时,范的一条腿必翘起,架到另一条腿上,一只脚摇晃如猪尾巴。范这是表示不满:世事很脏,世人皆醉!我到哪儿去寻一片净士?忽然,范的眼睛一亮,——前边柳树下走过来个苗条姑娘。
范猛坐直起身。
范觉得他跟重新活过来一样,范的生命霎时透明如风。风里的蝉鸣,就是她动听的眼睛。
范觉得范以前所有的日子都是为了要找她—— 然而,人家并没注意到他,顾自娉婷。
她叫羚。
很快范就知道了羚是一家铸造厂的工人。家在西街住,兄妹三人,她排行中间,进一步范还知道了她是个文学爱好者,有几首小诗曾在《原野》上发表过。范象当年游击队员一样,暗暗抱抄她,悄悄袭击她。——“你这人烦不烦呀。”她停下自行车扭回头嗔范。 “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不烦。”
羚气得噘起嘴,一拧身,骑车走了。
范还跟。“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范自言自语。“扑哧”羚笑了。羚笑的时候,一枚月芽,由风送来。天凉快了,已是秋晚。从此,范和羚便常常骑车到大河坡玩。起始,范和羚,一人骑一辆车,大白天来;慢慢,他俩共骑一辆车,范带羚,黄昏时来。轻飘飘的大河,从白沙水库上扬出来,宛如白云彩,越过橡皮坝满心笑意坠下来,在鹅卵石上,从细鱼和草根中间滑过。一点两点萤火虫儿,乱乱地飞。河坡里弥漫一霎好风和七八片淡泊的蛙鸣。 “跟我回家,让我妈看看你。”柳林里,范掬起羚的脸。
羚的脸轻轻抬着,仿佛一瓣荷花。
羚的眼眸闭着,又轻轻睁开,那眸子里盛满星光和泪花儿。
自行车,慢慢从他俩身旁倒下。夜空倾斜,尽将那满空星颗,晶晶灿灿的全丢进河水里。满河泛起细碎的或金或银的光。远方的树,像燃烧的火把。麦香和露水,淹没范和羚的头发。
那晚以后,羚常常跟范到范家。
羚常说,范该叫她“秋羚”,因为过罢这个秋天,范就可能不会再喜欢他。范问为啥?羚笑笑,说:过罢秋天,你就出名啦,那时你还能看得上我。瞎说,范说。范说罢,心头掠起一丝莫名其妙的忧思。羚很是勤快,帮范妈打水做饭帮范抄抄写写。其时,据范说,范正写一部长篇大著。羚就住在范家,处处照顾范。邻居们见了,都说:啥时吃你俩的喜糖啊。羚一笑低下头。范也笑,不过笑后,不知为啥,范心里会泛起一丝淡淡的惆怅。这惆怅,缘自范内心里的那一点疑心,他疑心羚不是姑娘身子,可范要脸,更不愿意相信,但总往那方面想,于是,有事没事,忽然就烦了,便无端去找羚的不自在。羚起始并不知道事情原委,只是觉着可能自己配不上范,范总找碴儿,她开始忍着,让着范,范更觉着是她心虚,吵架就更厉害。羚实在呆不下去,就骑车走了。“还不快叫羚撵回来!——上哪儿找这么好的闺女去!”范妈见状,克范。范不言语。范不动。范心里满是苦痛。——只有范知道范苦痛的原因。象这样的事情三天两头发生。每次范都会听范妈的,跑到街口拦着气哭的羚说好多陪不是的话,说好多他是混帐王八蛋的话,然后,“啪啪”扇自己几个大耳光,说再也不了。羚,眼眸子一低。他扯起她的手,二人就又回来。不大久,范的长篇小说在文学大刊发表。一时间,鲜花与掌声接踵而来。可,范不大高兴起来,停不过两天,范又无故找事跟羚吵。这次羚恼了,也不说走,就厉声问范,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并狠劲儿打了范一巴掌。范一愣怔,猛然觉着可能对羚有误会,站那儿不动,羚趴在桌子边嘤嘤哭起来。
好半天儿,范过去,推一下羚的肩,对着羚说:明对你说吧。
羚不哭了,侧起泪眼望到范。
范说,明对你说吧。
你说呀——
范蹲下来,抱着羚的腿,痛苦万状。
羚动动他,咋回事儿?
范说,我问你句话——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姑娘?
羚陡然站起身,气嘟嘟说,我是不是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羚气得瞢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那天,他们是在河边。。。。。。他怎么能这样怀疑我!可羚却无法解释。呆了一呆,羚说:早就知道你会变心,但不许你用这种方式腌臜我!说罢,猛抽了范一大耳光,羚骑上车子,一声不吭走掉。“还不快叫羚回来!”见到羚推车走出大门,范妈到处找鞋子,想亲自过去追;范跌坐在地上,双手插进乱发。一只蓝鸽子“扑楞楞”飞过秋晚。
不久,范受邀到北京一家文学杂志社工作。两年后,范的那个长篇又被改编成电视剧,并在中央电视台一套黄金时段播出,并立即在全国掀起追捧“无厘头”电视剧的狂潮。范出大名了。圈内开始有人称范:“范爷”。范爷身边红男绿女自然多起来,范换女朋友当然也跟星星赶月似的,然而,此时范爷变得有些蔫,作品也写不大出来。“哥很烦!”范见到朋友就抱怨,便有人给他支招。范爷起开始抵制,最后还是从了。这天,范爷刚要“过瘾”,嘭嘭门被擂响,还没等范爷过去开门,门就被撬开,原来是有人举报!三个警察很礼貌地将范爷铐走。瞬间,著名剧作家范涉嫌吸毒的新闻,充斥各大媒体。范爷果真又大火了一阵,然而范爷并不风光,范爷蹲在铁窗内苦捱。昔年的朋友灰飞烟灭。忽然,这天,一身警服的干部走来,冲监舍内喊:“范!有亲属来送东西!”范踢踢拉拉过去,从门上的小窗接过来,原来是个信封。打开一看,是1000元钱!信封上并无落款。忽然,一张字条从那叠钱内飘出,范捡起一看: “范:
鼓足勇气,面对挫折! 羚”
范,慢慢蹲下去,将头夹在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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