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 一大早,我爸和我妈又开吵起来。 近段时期,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我小,在我的印象中,爸妈几乎每天都要吵架——“一天不吵,太阳就下不了山”,至今我深记得我爸在生气后怒吼的这一句话。不过,那时我爸还未转业,我们家还住在江宁军分区大院。我爸与我妈妈吵架的时候,总将门和窗子紧闭,有时还放开录音机——怕战友们听到,而我不是哭着叫着劝爸妈,就是怀抱着我妈从军区政委李叔箱伯伯家抱养的大花猫躲在门后,睁大了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中充满着恐惧。 不知何时,我爸妈关系融洽起来了。 虽然,他们还常为一些小事别瞪眼,但终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拍桌子摔碗筷的。 “唐稼轩!我明着说——你也别当上个芝麻官就不认识你是老几了!我白风英能让你上去,也就能让你拉下——你别整天给我能呀你!”我妈一指头指向我爸的鼻尖。 “你给我滚!我早受够了!”我爸抄起一个茶杯摔得粉碎。 “砰!”妈真的摔上门气哼哼下了楼。 “快烦死啦——!”我赶紧跑进客厅。 只见我爸陷进沙发里,双手紧紧抱着头。 爸爸可是有脑溢血病的!我一下子慌了神。 "爸——爸!”我带着哭腔扑到了我爸身边。 “晚儿,给爸倒杯白开水。”我爸平静地抬起头,又往沙发上一靠,缓缓吐出口郁气:“闺女,快分文理科了吧?” 我静静地点一下头。泪水,直在眼睛里打转——这段时间我爸明显憔悴了许多、老了许多。 我心如刀割样难受。 爸打小就是个苦命人。 据后来他讲他3岁上死去了母亲、五岁上又失去了父亲,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16岁,爸才在乡亲的供养上小学,可巧,那年部队里来要人,大队干部觉得他有耐性又能吃苦,硬是将他给推荐参了军。从此,爸的命运开始出现转机。我听爸还说老家圪塔寨属山区,四边大山把寨子围得严严实实,寨外人很少来,寨里人很少出,逢哪家有个红白事儿,便是寨里最热闹的时候——吹响器、唱越调,把个小寨吵得翻个个儿。所以能吹响器的人在寨子里很受街坊邻居的看重,我爸生性好强,便专拣这个下苦功,练成了寨子里响当当的“铁叫吹儿”。谁想,竟是这吹响器的绝活使爸到了部队没多久就进了部队文艺队。但爸的命运真正好转是认识了我妈之后。 “没有我,你不早成圪塔寨里的土圪塔了”早些年,这是常挂我妈嘴边的一句话。 因为,我妈是部队领导李叔箱伯伯的干妹妹。 “唐晚,一定要报理科。将来最好学医!”爸呷了口白开水,平静地对我说:“这几天,爸的脾气坏得很!——老与你妈吵架——明天,我让你高叔把看井房给你收拾一下,你搬到那儿学习,安静些——马上就要考试了。别分心。” “行”我答应着,轻轻拭去爸嘴边的茶水。 爸摆了摆手:“我休息会儿,你回房去吧。” 我静走进卧室,掩上门时,我回头看见我爸陷进沙发里,眼轻轻地闭着——好像闭目养神又好像在是深思。 可我爸万万没想有到叫女儿到看井房学习这个错误的抉择将他惟一的女儿推进了魔掌啊! 同时,也把他自己过早地推进了死亡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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