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敬是一个吃货，他云游四方，寻找各地美食，不但尝个够，还千方百计地把美食的制作秘法挖出来，记在本子上，叫做《美食秘笈》。 方子敬云游到大洪山时，落脚在世交郜长青的家里。郜长青的祖父郜将军与方子敬的祖父是同袍好友，两家后人一直有往来。 对于方子敬的到来，郜长青自然喜不自胜，奉为上宾。这郜长青也是一个吃货，专拣稀奇古怪的东西招待方子敬。方子敬作为回报，把他的《美食秘笈》拿出来，照本宣科地挨个做出来，两人一起品尝。 
这一天，郜长青喜滋滋地端出一盘菜，方子敬一看，不屑地说：“不就是一盘豆腐吗？看把你喜的。” 郜长青不急不恼地说：“先尝尝，再发表言论不迟。” 方子敬挑出一块豆腐，放进嘴里，脸上突现惊讶之色，砸吧砸吧嘴，闭目凝神，好一会才睁开眼，夸赞不已，“好味道，好味道，真正是好味道！”他急忙又挑起一块放进嘴里，品味了一番说：“有豆腐的细腻，却没有植物的青腥气，有鸡肉的清香，却没有动物的血腥气。鲜柔嫩滑，入口就化，香满腮颊，清神醒脑。妙绝啊妙绝！” 郜长青在旁乐得呵呵直笑，问：“好菜吧？” 方子敬说：“好菜，这是在你家吃的最好的一道菜，有资格上《美食秘笈》。不过，郜兄，能否告诉我制作秘方？” 郜长青笑说：“你都说是秘方了，能随便讲吗？” 
任方子敬怎么求，郜长青只告诉他菜名叫“鸡肉豆腐”，至于制作秘方，免提。 方子敬一连吃了几天鸡肉豆腐，不但不腻，反倒上瘾了，他在心里说，一定要搞到制作方法。大户人家，厨房都配有作坊，鱼肉的宰切，蔬菜的洗择，都在作坊完成。方子敬想，或许作坊里能够看出端倪。于是，他饭后四处乱走，想方设法靠近作坊。但是，郜长青防范得紧，总是恰到好处地拦住他。 
有一天晚上，方子敬狠狠心，悄悄点燃了柴垛，然后高喊“着火了”。趁郜家人都来救火时，他悄悄潜进作坊，还没有点灯呢，就听见郜长青慢条斯理地说：“方兄，作坊里没有水桶，水桶都在厨房里。” 方子敬听得出来，郜长青知道他的心思，是在臊他，他满脸通红，只得到厨房提了一桶水，去救火。等他歪歪扭扭地提着半桶水赶到时，火早已经被扑灭了。 第二天，方子敬告辞，撒谎说先独自到大洪山上走走，然后往武当山一带游玩。 其实，方子敬是另想它法。他在镇上旅馆住着，寻访了一个梁上君子帮他窥探鸡肉豆腐的制作方法。梁上君子接过一百两银子，扎扎实实在郜府厨房屋顶上窥视了三天，回来说：“老板，这几天，厨房根本没有做鸡肉豆腐。我悄悄向熟识的郜府家人打听，郜府只有来了贵客，才会做鸡肉豆腐。” 方子敬无奈，只得悻悻地离开大洪山。 过了几天，郜长青正在家里闭目养神，忽然得报，知县谈大人来访。郜长青边跑出大门迎接，心里边嘀咕，他和官府向来没有来往，谈大人被哪阵风吹来了？ 出得大门，看见谈大人后面跟着方子敬，什么都明白了。 方子敬原本打算就这样离开的，到了县城，打听到县太爷姓谈，是老家方城人。方子敬和谈知县曾经在乡学堂里一起读书启蒙，两人交情不错，方子敬当即拜访谈知县。 他乡遇故知，谈知县自然喜出望外，大摆宴席，把酒言欢。席间，方子敬谈起郜长青家里鸡肉豆腐的美味，只叹可惜不知道制作秘方。谈知县知道方子敬是个超级吃货，心领神会，说：“要秘方容易，你跟我来。”带着方子敬来找郜长青。 郜长青不敢怠慢县太爷，迎进客厅奉香茶。县太爷直言相告，听说贵府鸡肉豆腐是天下美味，特来打搅。 郜长青躬身笑说：“谈大人来到鄙府，是鄙人的荣幸！”当即下去吩咐。 酒宴上桌，谈大人品尝了鸡肉豆腐，打着哈哈笑说：“果然美味，难怪方兄难以释怀。”转头问郜长青，“郜员外，不知这道菜是如何制作的？” 面对知县大人的询问，郜长青不敢以秘方秘不外传来推辞，只好说：“既然大人有如此雅兴，等大人用餐完毕，带大人到作坊去看。直观比言说要容易理解。” 饭罢，郜长青在前引路，谈大人和方子敬随后，来到作坊。 在作坊的里间，排着一排木架子，架子上放着木盒子，盒子前面一个洞，伸出鸡头吃食，盒子后面一个洞，鸡屁股拉屎，盒子下面两个小洞，伸出鸡腿悬空。每天喂食虫子，猪油拌饭，还有人参等补品，鸡子没有运动，每天不停地喂食，身子不停地长，一直长到塞满箱子。打开箱子，是豆腐一样嫩嫩软软的肉，一不小心，就会破皮而出。把鸡子开膛破肚洗净后，把鸡皮扒掉，剁成方块，加上各种调料烹制，就是鸡肉豆腐。 
可是没想到，获知秘方的方子敬忽然大哭起来。 郜长青和谈大人大为不解，方子敬抹了一把眼泪说：“世上的美食，都不会违背自然生长法则，将食物用各种方法秘制烹调，才是秘方。你这不是烹调秘方，只是变态食材，违背自然生长法则，是虐养。虐养比虐杀更不人道。为了一己口欲，灭绝人道，味道虽好，哪来美字？！如此食法，实在令人心伤，令人不齿！你这鸡肉豆腐实在不配上我的《美味秘笈》。”说完，拉着谈知县，扬长而去。 一席话说得郜长青面红耳赤，从此后不再吃鸡肉豆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