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奈故居談印象
在巴黎短住，吉維尼是周末旅行的好地方。那里是印象主義畫家莫奈住了40年的地方。不僅可以實地了解這位大師的生平，他的故居本身就是上好的風景。 旅途上還可以觀賞賽納河流經鄉村和田野的風情，領略孕育了許多文豪的法國諾曼地風光。 由巴黎拉扎爾車站搭火車到維爾農市約一小時車程，我們去那天由于是假日, 車上座無虛席。火車沿著塞納河行走，從地圖上看，賽納河自巴黎出來一直向西 橫穿整個諾曼地大地，中途有個大拐彎，然后一直流到英吉利海峽入海，大有奔流到海不復回的氣勢。但視野中的賽納河卻是小河淌水的情調，河面不寬， 緩緩而流，由于波浪不驚，水面如鏡面一樣平靜，藍天白云的倒影清清楚楚。由于不適合大船航行，只見白色的游艇在行駛， 優美的外形使景觀格外漂亮。 沿岸山峰不高，少見洪水，兩岸沒有高出地面的堤壩，明亮如帶的河水，與河畔的草原，野花，奶牛，駿馬自自自然然的融為一體，風和日麗的天氣下，一幅百看不厭的良辰美景。 維爾農車站有接駁巴士直達吉維尼，十分鐘就到目的地，但見買門票的人在排大隊，莫奈故居已成諾曼地地區第二大景點，每年平均有50萬游客參觀。排隊 時站的道路就叫莫奈道，四周是靜謐的鄉村園林，中間有咖啡館，還有畫室在賣畫，買杯咖啡，看看小鎮風景，就不心急了。 進了莫奈的老家，第一印象是似曾相識，不光因為莫奈將住宅和花園多次搬上畫布，還因為他保留了原來農舍的外貌和布局，有親切的鄰里氣氛。故居住宅 的外形是簡單的長方形，使人想起農村學校的校舍。兩層樓的建筑，房頂是法國常見的灰黑色，墻壁用粉紅色， 門框窗臺用濃綠色油漆，陽光下的三種顏色 似乎跳動不停，令人目眩。 久聞莫奈擅長對比鮮明的互補色彩，這住宅的色彩就是一例。女兒說令她聯想起一款冰激凌，那一片粉紅的印象真是秀色可餐，至今想起，仍在眼前躍動。 故居進門就是一間小小的客廳，就擺著兩張椅子，墻壁涂著幽幽的淡藍色。再進去就是起居間兼工作室，墻壁，桌子，和藤椅是深湶煌淖厣Ρ趻鞚M 照片和畫作，是建博物館時收集來的，除了莫奈本人的作品，墻上有不少日本畫家的浮世繪。莫奈作畫的19世紀末是日本向歐洲全面學習的時期，日本文化的異彩也引起歐洲文人的興趣，莫奈當時搜集了不少日本版畫，顯示他對東方的興趣。 樓下另一處是餐廳。餐廳的主色調是黃色，這黃色很耐人尋味。墻壁，餐桌，和椅子的黃色像輕音樂般開朗，又傳遞著家庭的靜謐氣氛。據說畫家的創造是 從調顏色開始的，各有各的秘方。莫奈作畫色彩優先于線條，常用色塊直接寫景，他的畫作也以顏色先聲奪人。 餐廳和開放式的廚房兩位一體，廚房區墻壁鑲著青花瓷磚，掛著十數個由小到大的銅鍋，擦的晶亮，排列整齊，像古代的編鐘陣列，和黃色的餐廳合成一道圓滿的風景，令人胃口大開。莫奈是美食家，親自種菜，親自下廚，故居里有 印成書的食譜。食譜用的都是諾曼地的日常食才，一經莫奈妙手，可想是天上才有的美味。 莫奈是花迷，開滿院子的鮮花色彩萬千，色澤靈動，令人目迷五色。諾曼底陽光是強烈的白光，使天空變成透明的淡藍，由于空氣流動的作用，光線實際上變動不停，色澤也時時在變幻。莫奈是個追光者，追求光照產生的即時印象是 他的要訣。他選擇吉維尼長住，就是因為這里的光照特別明麗，不要說晚年著名的睡蓮畫，就是這里草堆上的光影也值得他追蹤了兩年，推出的畫作轟動一時。他說過「花園就是我的代表作」，莫奈親手經營數十年。與通常私家花圃不同, 不見精工細作的痕跡，保留原野的氣派。園內的郁金香，劍蘭，紫籮，薔薇， 等等都是法國常見的品種，沒有多少奇花異草，但是面積很大，中間是一條沙土路。上有拱門型花架，濃密的花間有多條小徑，走在其中，花海的感覺出自自然，勝似自然。 由花園穿過一個短短的隧道，就到了“水園“， 大大的池塘邊滿布竹，柳，楓葉等各種樹木，樹蔭下有小徑伴著蜿蜒的小溪。 池塘里滿滿地飄著大大小小的 睡蓮，上面架著著名的日本橋。水園是莫奈將門前小河改建而成，水面不留一片朽葉雜草，池塘和溪水的純凈， 令游者感到身心一片透明。天光云影，秀樹 芳草，鮮亮地印在水中睡蓮中間， 池中似真似幻的境界人人意會，又難于言說。 莫奈每天要花幾個小時坐觀池景，然后帶著滿腹的印象去畫室，畫室就叫睡蓮畫室，他生命最后的25年天天都在看蓮花，畫蓮花，他的蓮花主題畫突破 了前期印象主義的傳統, 引起世界美術界的轟動。畫中色彩蔓延流暢，不再全用分立的色點，用筆不限於短筆短線，而常見柳條飄蕩似的修長曲線。最惊人的 是莫奈终于使空气在画中现形， 讓人的視覺感受到空氣流動的層次，所谓“气韵生动”，看莫奈的靜夜中的睡蓮就好理解了。幾十年如一日的觀察固定的對 象是別人做不到的，所以塞尚笑說莫奈畫畫“只有一雙眼”, 莫奈確是西洋寫生畫法的開拓者，他著重記錄即時印象，天光，地物，加上人心的投影，才換來藝術的成功，吉維尼時期的畫作成為印象主義集大成的作品，成為最受歡迎的 畫派的一家。 美國有一群人對莫奈的畫法情有獨鐘，慕名來到吉維尼，學習莫奈的畫風。莫奈言教很少，只讓他們多做寫生。這批美國畫家留下不少畫作，吉維尼還有一座美國美術館，因時間不夠，只有下次再來。 向晚時分，踏上回程。夕陽輝照下的賽納河一片緋紅，清亮的河水又是一番光景。由莫奈畫室歸來，學會了留意光和影的瞬時變遷， 同樣的旅程，比來時多了許多印象。回到芝加哥，一定盡快去到美術館的莫奈畫廊，帶著故居的印象去看畫，想必有新的領悟和美感。
（ 曾刊世界週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