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一个地主儿子的移民伤心史。
2017-09-01 怒狮之声备用号 梁羽生在广西老家
千万别回家,不但救不了你父亲,还可能搭上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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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看云霄飘一羽,曾经沧海概平生”。
在澳大利亚悉尼的麦考利公园的公墓中,一块墓碑上刻着上面这句话。墓碑之下,安息着华人武侠大师梁羽生的英魂。
梁羽生,代表作《白发魔女传》、《七剑下天山》、《萍踪侠影》
金庸、古龙、梁羽生,这三位武侠巨星曾经给我们编织过太多的武侠梦,古龙的小说以奇谲诡异独树一帜,为人处世也放任潇洒,相比之下,金庸和梁羽生更多的将家国历史这样的大主题融入武侠小说之中,显得更加淳厚。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金庸和梁羽生都有着沉痛的家国记忆。
金庸的父亲查枢卿是地主,因为阶级原因被杀了,梁羽生的父亲陈信玉也是地主,同样因为阶级原因被杀了。
那是运动的1950年,刚从岭南大学毕业的梁羽生,那时候还叫做陈文统,他因为收到家信,说父亲被人诬告下狱,让他速回。刚回到广西老家,他的一位同学拦住了正在赶路的他,告诉他:“现在农村到处都在开展运动,你回去不单救不了父亲,只怕自身都难保”。
梁羽生听了这话,星夜逃到香港,不久,他的父亲在运动中被杀害。从此之后,梁羽生移民香港几十年,直到改革开放之后,才重新踏上大陆的土地。
“杀父之仇、阶级斗争”,这样的情结后来在梁羽生的小说中常常出现。比如《白发魔女》的男主角卓一航,一开篇就收到父亲被人诬陷致死的噩耗。
对不起,我们杀错人了 ------
尽管运动早已结束,但很多平反却常常一拖就是十几年。在梁羽生的父亲被杀30多年之后,他老家蒙山县的政府,忽然觉得这小县城出了梁羽生这样的大名人,一定要利用好,好好做做宣传。于是写信给香港的梁羽生,邀请他回故乡看看,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梁羽生只有一个要求,平反。
于是蒙山县这才跑去重查当年的案子,宣布梁羽生的父亲陈信玉是被冤枉的——我们杀错了人,对不起,你回来吧!
1987年,在梁羽生半路回家逃往香港之后的整整37年,他终于“回来了”,终于踏上了故乡广西蒙山的土地。
在蒙山,迎接他的是鲜花掌声、电视台全程跟踪报道、领导们的亲切慰问,好一副“衣锦还乡”的热闹景象。也许只有当面对父亲灵位的时候,他才会细细品味这37年时光,恍如隔世的忧伤。
也是在这一年,梁羽生离开了容纳成就了他的香港,移民到了更远的澳大利亚。
正如他小说《七剑下天山》开篇的那首词“把剑凄然望,无处招归舟”。在他折返逃去香港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无法再回到故乡,永远做一个心灵的浪子。
团结起来向前看 ------
梁羽生的父亲陈信玉,是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爱国乡绅。在抗日战争期间,他组织过乡团,保护过一批逃难前来的文化名人,可以说,他是中国民间最后一批保留着“士大夫”情怀的乡绅。
就是这样一个人,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些平时满脸和气笑容,纯朴腼腆的乡民,那些当初自己帮助过的乡民们,有一天会变得面目全非。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辛苦积攒下的家业,竟成为了飞来横祸的元凶。
在被押上刑场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是何等悲凉?他会不会想到30多年后自己将平反?会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将面临怎样的命运?会不会想到,如果不是儿子的一杆笔名满天下,他的名字将如同尘埃散尽,不会有人再提起。
和梁羽生“同病相怜”的金庸,在1981年和邓小平在会面时,谈到其父查枢卿的冤案,邓说:“团结起来向前看”。金庸说:“人入黄泉不能复生,算了吧”。
邓小平和金庸
梁羽生在收到父亲被平反的信件之后,也说:“先父一事终获平反,埋于心中几十年的死结终于解开了。”
武侠小说里的“快意恩仇”永远只是成人童话,现实总是太多的无奈和妥协。
“笑看云霄飘一羽,曾经沧海概平生”。梁羽生几十年来经历的,是“沧海桑田”的变迁,仅仅几十年,如今的我们已经很难去想象那些残酷的斗争。
“团结起来向前看”,不是叫我们忘记过去,而是永远铭记,不要再犯相同的错误,这样才能团结,才能够一直向前。
延伸阅读
梁羽生《七剑下天山》的主人公,其实来自一部革命经典
一位机智的学生发现了梁羽生《七剑下天山》的“秘密”…… 凌未风·易兰珠·牛虻 文|梁羽生 约半月前,我收到一封署名“柳青”的读者的来信,他是某中学的学生,没有什么多余的钱买书,《七剑下天山》的单行本是在书店里看完的。他很热心,看完之后,写信来给我提了许多意见。 我很欢喜像他这样的读者。我读中学的时候,也常常到书店“揩油”,好多部名著都是这样站着看完的。他怕我笑他,其实,正相反,我还把他引为同调呢!《七剑》第三集出版时,我一定会送一本给他的。 当然,我更感谢他的意见。他看出凌未风(《七剑》中的一个主要人物)是牛虻的化身,因此很为担心,怕凌未风也会像牛虻一样,以英勇的牺牲而结束。他提出了许多理由,认为凌未风不应该死,并希望我预先告诉他凌未风的结局。 我很喜欢《牛虻》这本书,这本书是爱尔兰女作家伏尼契的处女作,也是她最成功的一部作品。写的是十九世纪意大利爱国志士的活动,刻画出了一个非常刚强的英雄形象。 那时我正写完《草莽龙蛇传》,在计划着写第三部武侠小说。《牛虻》的“侠气”深深感动了我,一个思想突然涌现:为什么不写一部“中国的《牛虻》”呢? 吸收外国文学的影响,利用或模拟某一名著的情节和结构,在其他创作中是常有的事,号称“俄罗斯诗歌之父”的普希金的许多作品就是模拟拜伦和莎士比亚的。以中国的作家为例,曹禺的《雷雨》深受希腊悲剧的影响,那是人尽皆知的事;剧作家袁俊(即张骏祥)的《万世师表》中的主角林桐,更是模拟Goodbye Mr. Chips(也译作《万世师表》)中Chips的形象而写出来的;他的另一部剧作《山城故事》,开首的情节也和女作家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相类,同是写一个“王老五”到一个小地方后,怎样受少女们的包围的。在吸收外国文学的影响上,最应该注意的是:不能单纯地“移植”,中外的国情不同,社会生活和人物思想都有很大的差别,因此在利用它们的某些情节时,还是要经过自己的“创造”,否则就要变成“非驴非马”了。 在写《七剑下天山》时,我曾深深考虑过这个问题,因此我虽然利用了《牛虻》的某些情节,但在人物的创造和故事的发展上,却是和《牛虻》完全两样的。(凌未风会不会死,现在不能预告,可以预告的是,他的结局绝不会和《牛虻》相同。) 《牛虻》之所以能令人心弦激动,我想是因为在牛虻的身上,集中了许多方面的“冲突”。文学评论家勃兰兑斯(Brandes)说过一句名言:“没有冲突,就没有悲剧。”我想这句话也可以引用到文学创作来。这“冲突”或者是政治信仰的冲突,或者是爱情与理想的冲突,而由于这些不能调和的冲突,就爆发了惊心动魄的悲剧。 在《牛虻》这本书中,牛虻是一个神父的私生子,在政治上是和他对立的,这样就一方面包含了信仰的冲突,一方面又包含了伦理的冲突。另外牛虻和他的爱人琼玛之间,更包含着错综复杂的矛盾,其中有政治的误会,有爱情的妒忌,有吉卜赛女郎的插入,有琼玛的另一个追求者的失望等待等。正因为在牛虻的身上集中了这么多“冲突”,因此这个悲剧就特别令人呼吸紧张。 可是若把《牛虻》的情节单纯“移植”过来却是不行的,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在西方国家,宗教的权力和政治的权力不但可以“分庭抗礼”,而且往往“教权”还处在“皇权”之上,因此《牛虻》之中的神父,才有那么大的权力。若放在中国,那却是不可能的事。在中国,宗教的权力是不能超越政治的权力的。 《七剑》是把牛虻分裂为二的,凌未风和易兰珠都是牛虻的影子,在凌未风的身上,表现了牛虻和琼玛的矛盾;在易兰珠的身上,则表现了牛虻和神父的冲突。不过在处理易兰珠和王妃的矛盾时,却又加插了多铎和王妃之间的悲剧,以及易兰珠对死去的父亲的热爱,使得情节更复杂化了。(在《牛虻》中,牛虻的母亲所占的分量很轻,对牛虻也没有什么影响,但杨云骢对易兰珠则完全不同。) 可是正为了“牛虻”在《七剑》中分裂为二,因此悲剧冲突的力量就减弱了!这是《七剑》的一个缺点。另外,刘郁芳的形象也远不如琼玛的突出,《牛虻》中的琼玛,是十九世纪意大利一个革命团体的灵魂,在政治上非常成熟。在十七世纪(《七剑》的时代)的中国,这样的女子却是不可能出现的。 武侠小说的新道路还在摸索中,《七剑》之接受西方文学的影响,也只是一个新的尝试而已,更可能是一个失败的尝试。不过,新东西的成长并不是容易的,正如一个小孩子,要经过“幼稚”的阶段,才能“成熟”。在这个摸索的阶段,最需要别人的意见,正如小孩子之要人扶持一样。因此我希望更多的读者,不吝惜他们宝贵的意见。 一九五六年十月 选自《笔花六照》 来自:网络 打赏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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