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草:想来很多人对删帖并不陌生。常常是,收藏了一些认为是有意思的帖子,过一两天再去翻翻,见到的已是
前几年的措辞用的不是“相关投诉”而是“多人举报”,以至于朋友们调侃说,这个名叫“多人”的,嗅觉很灵敏。如今这“多人”已进化到了“相关”,不再忙于“举报”,而是老念着“投诉”了。:))
国内如今信息封锁墙高筑,哪有半点厉害国自称的“四个自信”的样儿?
读者可能会对文中提到“一百来人吧”不以为然。可看仔细些,那只是一个“某大型门户网站”哦。 赵晗:请删帖员喝咖啡 如今,没有遭遇过删帖的人是少数吧。特别是对我这种政治觉悟不高,甚至思想有问题的人,“相关法律法规”经常润物细无声地把我的思想和言论删除。 我就很好奇,删帖员是谁呢?他又有哪些经历想法?很快我无言的小心思就被上苍眷顾。话说我有一个大哥,是个了不起的摄像师。有一天他对我说:“我看你屡遭删帖挺闹心的,我认识一个删帖员,我们一起喝咖啡吧!” 请删帖员喝咖啡,我心情很激动,有一种反侦察的快感。 我们给这位删帖员起个代名吧,叫小山。原来,小山曾是我大哥的临时工。当时我还在服务农民工子女的NGO工作,没钱支付外面专业的摄影摄像,只能每次都让大哥做义工。有几个公益片子,大哥拍好后就是找小山当临时工剪辑的。大哥说,小山那时候在他们那实习,对于学习剪辑很有兴趣。 我们约在北京城南的一个咖啡馆,我和大哥坐定,等着小山来。基于我对于国保的观察和认识,我对于小山的体貌特征充满了幻想,而且在这些势力面前,我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不安…… 终于,小山出现了,我听到了他上楼的脚步声,感到他从我身后走来,坐在了我旁边。我定睛一看:哇塞!好一个眉目清秀,文静俊朗的大男孩! 小山点了一杯冰摩卡。 开场白是很困难的。好在大哥解围,身为东北汉子的他果然直爽:“这是记者姐姐,她老跟我说想认识认识删帖员。” 小山并未显露尴尬,但很少和人有目光接触,不抬头,眼睛一直盯着桌子。“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受访者少有的坦荡,反倒让我不知所措,赶紧说:“我们随便聊聊,随便聊聊……那我可就问了。” “你是怎么当上删帖员的?” 职高毕业后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他们(小山供职的某大型门户网站)来招人,就去了。 “你们那有多少删帖员?人员构成?” 大概一百来人吧,男的女的都有,挺平均的。绝大多数是职高、高职或大专毕业的,没找到其他工作想留北京,就先当删帖员。年轻小姑娘也不少。 “收入如何?” 不高。很低。 “你如何评价这份工作?” 没什么想法,就是打份工而已。 “平时工作流程是怎样的?” 每天早上先开早会,每个人轮流汇报国内国际各种最新敏感局势、动态,做敏感词整体判断,制定当日敏感词。比如**花(一种有香味的花)革命的时候,我们早汇报的人要向大家介绍最新动态,否则不了解情况不容易监控,看不出来或者容易遗漏。 “所以你们那里是可以翻墙的。” 可以,不但可以翻墙,我们每个人入职的时候还要学习许多敏感事件。很多我之前都不知道。比如**事件(30年前春夏之交发生于北京),我们好多人都完全不知道,需要从头学起。单位就给我们放各种纪录片,包括《***》(此事发生的地点),我看完都震惊了。 “所以你在这里工作最大的收获是?” 最大的收获是了解了许多的真相。你们根本看不到。我过去也根本不知道。 “每年最累是什么时候?” 两会,还有**事件的纪念日,我们24小时不停班,看得我眼睛都是红血丝。这种时候还会增加人力,怕有人漏看,复查次数增多。而且发帖的人也越来越高明,写藏头诗的,做动态图的,写外语的。我记得最逗的是有人写了一排的“占”字,看上去就很像坦克。还有画蝴蝶,一个翅膀是6,一个翅膀是4,忽闪忽闪的,稍微不注意就漏了。 “一排‘占’字也删?” 删,必须删。无论变幻什么花样。 “有没有枪口抬高一寸的时候?” 想过,但不可能。层层筛查,我放过了别人也会拦住。还有工作统计,如果漏了算责任,影响奖金。 “你们的学习资料那么宝贵,可不可以拿出来偷偷分享?” 不可能。任何人拿走任何U盘或者拷贝,都会被发现。曾经有一个人把资料拷走了,后来被追究了责任,后果严重。 “你在删帖的时候想些什么呢?” 我什么也不想,就是一份工作。 “你看《新闻联播》吗?” 我才不看。 “还打算干多久?” 干不长,没什么发展空间,还是想学一门技术。 “你家里人对你这份工作还满意吗?” 小山顿了顿,这是他在整个回答过程中少有的停顿和沉默,之后说,还行吧。 咖啡喝完了,小山对我没有任何问题。我和大哥送他回家。他给我们指路,车停在北京城南一处低矮破旧的平房居民区。 “我父母离婚了,我一直和我妈住。” 小山下车前说了这话,消失在冬日的小巷中。 (作者是财新传媒公共政策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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