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
今天立春。头天下了大雪,是那种湿润清馨的雪;第二天早上雪过天晴,阳光灿烂。立春嘛。巧了,三年前也是这个日子,也是同样的情景。这节气就是神奇。我爱雪。年轻时在“北大荒”度过,那里半年间都是天地白茫茫,奇寒。
那里严冬的雪是粉末状的,随狂风横冲直撞,体现着力量。“北大荒”管这叫“大烟泡”。天昏地暗,原野上随风舞动的的雪龙呼啸着,在地上滚动着。我是赶大车的,或许那时正在孤零零的路上诅咒“大烟泡”。能冻死人的。但我喜欢这雪,因为圣洁。洁白的色彩覆盖了一切。然而我更喜欢早春的大雪。“北大荒”的降雪多集中在春节过后的三月下旬,非常大,粘稠,温情。雪花大且沉,雪夜最宁静的时分可听见“唰唰”的落雪声。这时,总是失眠的我会心血来潮,穿好衣服漫步在漫天大雪的夜幕中。啊,几十年之后仍会记得雪夜的漫步,漆黑的夜被雪地隐隐地照亮,远处的荒野依稀可见,内心有着莫名的伤感,还有着不知感谢谁的感动。
立春踏雪让心头有着一股欢欣。蓝天在白雪的映照下更蓝,是湛蓝色的。雪就是我所说的,“北大荒”湿润的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晶莹和耀眼。我驱车去几英里以外的园林,知道路上都是未清扫的积雪也不管不顾。三年前的那个立春的早上也是这样。我穿了雪地靴,拿上照相机冲出门,在车里放了一把铲雪的铁锨,预备车子“趴窝”就把轮子下的雪铲掉。公路上还没有一辆车。还好,我的车画着龙冲进了园林的停车场。
一尺多厚的雪。啊,蓝天、白雪!兴奋地冲进白雪皑皑的林中。这树林与“北大荒”的山林虽然没法比,但能唤起我当年的种种感觉,当年的情景仍历历在目。马的嘶鸣,鞭子的响声和吆喝声口的吼声交织在一起,让山谷热闹起来,回声阵阵。那是我曾是我生命的一部分,现在已融化在那北方的原野里。我回城了,如同一棵被拦腰斩断的树。我青春九年多的岁月留在了那里,无法带走;这让我的身体在以后的岁月总不自觉地呼唤那留在“北大荒”的根……
树枝被积雪压弯了腰,横在林间被积雪覆盖的小路上。人走过去稍稍碰到枝头,雪就一团团地不断落下来,不一会我身上都是湿漉漉的雪。嗯,沁人心脾的感觉。阳光投过树林洒在雪地上,让你看到了刚刚被一些小动物踏出来的脚印。最多的是鹿脚印。看来这林中有不少白尾鹿,它们也在林中漫步。还有狐狸的;之所以知道是狐狸是因为它身上特有的味道。松鼠和野兔的也有,不过不多;它们多数都还躲在自己的窝里。仔细看还有许多鸟爪子印。小鸟们很焦急,因为大雪把它们要找的食物都盖住了。
湿润的雪覆盖着林中的一切。倒下的死树上和乱糟糟的灌木上都覆盖着白雪;原来这些景物让人联想到死亡或潦倒,现在换上了洁白的盛装,面貌一新。树林中的树木的枝头都挂满了白雪,把树林点缀成童话中的神奇画面。忽然,一只松鼠在深雪中奋力地跳跃,它已经湿漉漉,精疲力竭地爬到树枝上喘息,东张西望。这家伙,老实在窝里等着雪化了以后再出来嘛。现在你到什么地方找吃的?大概它也出于好奇,跑出来观雪景的吧?
独自一人在林中踏雪有一种很奢侈的感觉。林中的小路上有一尺多厚的雪。这雪洁白无瑕,没有任何的疵点。可我却在上面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脚印。忽然想起平日网上的调侃,“我要有了钱,豆浆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我比这“傻老冒”还糟蹋东西,最圣洁的景色不但被我占有,而且也让我不得已给破坏了。
林间有着最清洁的空气。这当然也是享受。中国大陆被严重雾霾困扰的人们说奢侈时就提到了清洁的空气。是的,这是有钱也买不来的。
我在林中照相的时候能听见我相机里静音马达轻微的“嘶嘶”声。我在各地旅游中已经注意到这一现象。在荒野中没有任何杂音传来的时候,连照相机最细微的声音都能听见。其实我来到的这片树林边上有公路,但这会儿因为大雪封路,没有车辆往来,林中也变得格外的宁静。这当然也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之所以非得在早上就赶紧赶来踏雪,是因为这美景只要半天工夫就会消散。阳光和风很快就让这迷人的美景失色。踏雪只有冬春下雪时才有可能。这雪景虽然不是瞬间即逝,也不会存在多久。从这种角度讲,就算你有一颗向往的心,在灿烂的阳光下漫步白雪覆盖的树林也不是花钱就能得到的。
我累坏了,被绊倒在雪地里。卧一会儿吧,享受一下和湿润的雪拥抱吧。我想起我在农场养的狗了。它们在被带到覆盖着冰雪的原野上时发狂的兴奋,雀跃奔跑。跑得远远的,看都看不见。跟着,它们又飞奔回来把我扑到,然后死命地舔我冻僵的脸。
雪真好,可覆盖一切,让万物都披上洁白的盛装。也许你会说,不过那也仅仅是覆盖,而且是很短暂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说雪仅仅让万物披上盛装,却不能改变其本质。这我知道;现实永远不会尽善尽美。然而我们心中总会有美好的东西,蓝天白雪就是寄托美好的一种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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