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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河的博客  
在美国混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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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母亲(十八) 2014-04-05 23:44:19

            父亲·母亲


       (十八)

  

  墓碑上父亲的名字刻好后,他的骨灰便拿去和母亲归葬。父亲生命的最后几年总担心自己会走在母亲前边,那时母亲这个样子该怎么办?没想到母亲走在他前面,而他仅仅两个多月后便又和母亲在一起了。如果有在天之灵,他们俩该如何想?并不真正相爱,却又生活了一辈子。如今再相守将是永恒。他们年轻时不是各自都有意中人吗?如果他们和各自的意中人就是情人关系,彼此相爱,我们这样把他们放在一起,这……可他们各自的意中人现在在哪儿?在父母结婚后,他们各自的情人是否还坚守着爱情?

  嘿嘿,你看我瞎操什么心呀。人会有在天之灵吗?有的话,全世界已死去的人的灵魂都挤在哪儿呀?不同时代的灵魂碰见彼此说什么呢?还有,这些灵魂都是什么样的思想状况呀?母亲去世前精神状态近似于狂癫,父亲如何对付?如果一个婴儿夭折,他的灵魂与谁成为玩伴?

  好吧,就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让在天之灵像在人间一样凑在一起吧。那父亲和他的朋友们,对今天不断变化的中国社会该如何谈论他们的理想呢?

  看来“在天之灵”是我们活着的人的某种精神寄托。我和妹妹把父母归葬在这依山傍水的墓地,并选了上等的墓,是为了我们自己。花了两万多元买了这小小的墓穴,面积大些。小些的墓穴,如果是俩口子归葬一起,骨灰盒放进去是“脸对脸”,也就是竖着面对面放进去。像我们给父母买的墓穴是“肩并肩”。也就是两个骨灰盒并排放着。

  这片墓地是新开辟的,据说风水好,现在到处都是墓碑了。买墓地的时候签的合同,墓穴保管30年。这意思该明白,30年之后这墓穴恐怕得易主。除非你那时再次交钱签合同。30年后,多半我都死了。说得有点寒心?咱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我把这些想法不知好歹地告诉了妹妹,她表示不快,但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只是说“你对爸妈就是没感情”。她说到点子上了。那她对二老就有感情?别较真了,老人们都走了。或许老人们也知道这个儿子对他们并没有真挚的、非理性的爱,带着悲伤的心走了。不管他们如何想,我对自己从心底不能产生对父母的爱,感到非常的遗憾、无助。苍天啊。

  在我的回忆中父母像任何做父母的人那样爱自己的孩子。我总是记得我和妹妹小的时候去公园坐“呜当当”。那是湖上开的汽船,鸣笛的时候发出“呜-”的声音,马达转动起来就“当当当当”地响着在湖面上开。我们小的时候市民生活水平低,坐着汽船游玩的人不多。但父亲每次听我们喊“要坐‘呜当当’”就笑着满足我们。在我们长大后,母亲说到我们的幼年,就说“夏天的时候你俩总要我抱,两个‘小火炉’嘛。”我想象得出来母亲是怎样的满足我们的依恋。

  就在我们长大后,父母也情不自禁地表现出对子女的关爱,在生活上的照顾。但我不领情!因为…因为他们在关爱中体现着自己的理念,而这理念越来越不被我认同,甚至觉得非常的迂腐。这种价值观上的差异实际上潜移默化地离间了我对他们的亲情。可是他们是真心为我好啊。

  我的父母,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父母。我现在无可否认地承认,在这个世界上有着我能得到的美好,但我却对他们冷冰冰。

  妹妹在父亲归葬后给我打电话,说她一个人住那三间房子感到孤单,同时无法摆脱父母去世的阴影。她知道我对我的家庭的住房满意,住房条件也不错,不需要房子。于是想把这三间房子卖了,打算用归她的那部分钱在买个小些的房子住。她问我意见如何。我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

  我俩用了些时间把爸爸留下的几千本各种各样的书整理了一下,有用的赠送图书馆,没用的卖了废纸。妈妈的书也照此处理。家具该扔的扔,衣物也如此。只有些过去的相片留了下来,我和妹妹分了。处理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忽然感到心里有了悲伤,这是一种很少体验对父母的情感。我因此又有点欣慰。我还是有着正常人的感情。

    父母的遗物都处理掉了,算是一个时代在我心目中的正式终结。

   

    (完)

 

“神秘花园”:http://www.youtube.com/watch?v=oh6NKK8M2VQ

葬礼: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Q1nGH4VBEQ

浏览(3501) (0) 评论(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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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作者:guitarmanzw 留言时间:2014-08-06 09:31:54
关于三十年墓地的说法,我曾跟看风水的舅舅看一块地,风水好。

挖开后下面有其他已快消失的棺材。

舅舅说,这说明很多年前的风水师也看中这个地方。

这个经历告诉我,中国人搞不好都是重复葬在一个地方的。

其实即使在中国民间风水的习俗已经使得很多人只能重复埋在一个地方。

三十年墓地使用权,合理!不必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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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guitarmanzw 留言时间:2014-08-06 09:25:03
感谢幼河的写作,把心灵深处的情感展示给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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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心 留言时间:2014-04-19 19:13:55
幼河前辈,追读完这个系列,与几位给你留长评论的朋友一样,我心中亦十分感慨和遗憾,但却不忍心“责备”小说中的“我”。我身边就有一个老同事,与你同时代人,家庭境况,父母关系几乎与你一模一样,因和我要好,常听她倾诉。老同事其实也是非常好的人,感情细腻,为人正直,大多时候很善解人意,唯独面对原生家庭,父母的时候,她总是很难平静,永远有一份解不开的情结。她自己也很清楚,但也和我坦言:人要真正超越自己是多么艰难,但会一辈子努力。成长,其实是终身的功课。我们就是这样长大变老的。我相信你也会慢慢想通的。佛家说,不要太执著,的确是智慧之道。喜欢你的文字,在此祝福你和你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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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windy000 留言时间:2014-04-08 18:04:13
悲剧在于“我们后人出了问题”。读完全文,给我的最大的感受就是作者直到今天,直到他父、母都已离开了人世,作者都没有走出来,更可怕的是作者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在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本身的意识、思维出了问题,作者把所有的责任只是简单的归罪于父辈们“理想主义的悲情”,按照这个思路走下去,作者永远也不可能“理出些头绪”,永远也无法解释其母亲的,父亲和母亲的,作者和母亲之间情感关系的人间悲剧!
这里只是简单探讨一下作者母亲,通观全文,我们知道母亲一直是具备正常母性之情的,字里行间,处处显露出母爱,显露出母亲对儿子的爱恋,太多了,不必也不忍一一举例,只是作者直接无视,直接拒绝,甚至直接藐视,扼杀,原因很简单,就是那两个字,因为她是一个定性了的”叛徒“,所有经历过那场疯狂的文化大革命的过来人,都能体会到,那就是宣判了一个人的死刑,宣判了丈夫、子女的死刑,这就是文中母亲所有悲剧的根源,也是作者本人至今也不愿碰触的死角,也是作者作为儿子至今没有原谅母亲的原因,其实作者很清楚这点,但是。。。此时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愿母子之间的至亲至爱,一辈子的血缘关系,在政治、社会的角色之外,还能永存心间,毕竟我们看到从头至尾,伟大的母性、母爱对作者的爱是无时不刻存在的,这是无法否认的。
真希望你能走出你的狭窄思维,能够真正原谅,不能说原谅,应该是理解、体谅你母亲,母亲同子女的亲情疏远并非你母亲的”理想“所造成,你不是完全无辜的局外人,拥抱天上的母亲吧,她对你始终是奉献了最大的母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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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幼河 留言时间:2014-04-07 10:23:18
eeo:你好!
其实我早就原谅了我的父母。他们之所以那样做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尽管我不认同他们的理想,但我理解他们。但是,他们为了理想却无形中疏远了同子女的亲情。在我长大成人后发现,自己没有了常人所具备的对父母的亲情,心中是非常遗憾和难过的。我在故事中说,亲情是一种很自私的东西,不理性的东西,失去了就永远无法再次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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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幼河 留言时间:2014-04-06 11:55:26
当年我老爸给我写信,信封上写着“黄又禾同志收”。他给所有人写信都是“XXX同志收”。我后来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写?他回答是,信是由邮递员发送的,这等于信交给他,然后由他转交给收信人。对于邮递员来讲,他的收件人都应该是他的同志。
不管他如何解释吧,在他眼里,大家都是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的人,都是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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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妮妮QQ 留言时间:2014-04-06 11:42:52
谢谢你幼河,让我看完了“父亲,母亲”的全部。很感动也很敬佩你敢于在大众面前剖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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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易 留言时间:2014-04-06 07:36:36
非常喜欢幼河的系列。真实的很。

记得有些知识界家长那时候给孩子写信时的落款是XXX同志。他们真的是在按照报纸上宣传的那样改造自己和自己的世界观,试图与身边的人建立起革命同志的关系。可惜在社会上,别人不买账,他们还永远是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表现好的时候给他们一点表扬让他们感激涕零,等运动以来,还是要把他们给拿出来修理一下的。他们希望子女们会与他们不同,从小走在革命的道路上,脱离他们旧的,过去的一切,成为所谓无私的共产主义社会新人。公而忘私,建立起无产阶级革命感情,象雷锋同志那样,对同志要像。。。。。
他们在思想的混乱中,在自我批判中,甚至压抑了人间最可贵的亲情。

思想被空洞的说教扭曲了,亲情被主义的教条抹杀了,这种对人性的践踏是各个政治运动直至文革给中国社会留下的硬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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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引力 留言时间:2014-04-06 06:39:34
作者感情真挚,但欠缺提炼和超越。爱需要在真挚的基础上提炼、超越才能产生。文中你父亲不带你去干校是有些不近人情,但这受制于他的性格,他当心他的难堪会对你造成更大的压抑,反之把你推给命运、说不定能从命运中碰到运气。你父母只能以你父母的理念来关爱你,以你父亲为例,他给你送社论什么的,其实对你对他都是最好的保护。向你父母的身份,如果他和她不受限制地在你和你妹面前表示不满,你和你妹无论受不受影响,你的心灵困境恐怕会更大。如果那样,在那样土匪流氓当道的社会,你必然会比较你的父母与社会,你如果偏向社会、你会痛恨你父母,你如果偏向你父母、你会痛恨社会,无论哪一种情况,生活恐怕会更糟。至于你父亲不先给自家分房,是他的为官之道。以他的出身,他要在那种假惺惺的官场中生存,他不这样做,他的处境恐怕会变糟。你父母感情平淡,可能是恰到好处,这样有利于尽量不让对方分担内心的痛苦,以他和她的经历而言,这巨大的痛苦汇合到一起恐怕会早已把他和她冲垮。作者过分陷于到虽然真挚、但过分自我的感情,理解作者当时对父母的期待,但在事后的回忆中作者没有做深刻的自我反思与时代反思、仍然局限在自己当时的期待中,仍然从这期待落空的角度来看父母,当然与父母的感情就偏于淡漠。建议对这篇小说的时代人文背景作进一步深入开拓提炼,写出父母的情爱及对子女的爱在扭曲的时代中的扭曲,以至造成子女心灵的扭曲,作者在深入反思自我扭曲的灵魂的过程中终于认识到灵魂的扭曲,在灵魂归正的过程中认识到父母彼此的爱情及与子女之爱仍然存在的、宝贵的、深刻的。作者写得辛苦、读者读得惊叹,留下只言片语、如有不周、还望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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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eeo 留言时间:2014-04-06 05:00:33
幼河,一集没落地全部看完了。
写的很好,故事很平实,你在毫无保留地向世人打开自己灵魂中最隐秘的东西。
在那个年代,很多家庭都有着同样的痛苦和无奈。
但,请你原谅你的父母,他们也是那个时代的产物和受害着。他们是爱你们的!
而且,人们本来就是偶然来到这个世上,无可奈何地活着。你说不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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