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克顿与“坚忍号”(下)
故事到这里,大家没忘记太平洋那端还有个倒霉催的补给团队罗斯海队吧?罗斯海这队是沙克顿认为最不会出问题的,毕竟他们线路相对较短,所要做的也只是补给和沿途的海洋科考。没想到这一队从一开头就厄运连连。
罗斯海队的领队是7年前在沙克顿猎人号探险中不幸变成独眼龙的麦金什。其他老队员还包括“靠谱的大好人”乔伊斯,以及怀尔德的弟弟欧内斯特。当麦金什和其他队员在悉尼集结时才发现由于某些误解,沙克顿从莫森手里买来的极光号连过户手续都没办完,船上的大部分设备,甚至锅碗瓢盆等基本生活设施都被搬走了,船本身也需要大修。而沙克顿已经在去南极的途中,无法联系。好在曾参加过猎人号探险的地理学家,大卫教授挺身而出,设法筹到了足够的资金,使极光号在耽误了三周后终于于1914年底出发了。
南极的夏季转瞬即逝,耽误的三周时间给后来的补给站设置工作带来了巨大压力。麦金什决定立即出发。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他们将补给站一直设到了南纬80 度。在损失了10条雪橇狗及大部分队员冻伤后,补给队于1915年3月25日返回小屋点,由于浮冰状况不稳定,无法穿越,他们在这儿被困到了6月初,期间完全靠海豹肉生存。
同时,另一桩悲剧在埃文斯营地上演了。留守人员以及早回来的一批补给队员分两拨分别睡在营地里和极光号上。5月7日晚上,一阵大风把冻住极光号的那块浮冰吹走了!由于引擎和无线电都失灵,船上18名队员只好无可奈何地任由浮冰带着他们在大海上漂流了整整10个月!直到1916年2月极光号才摆脱浮冰的包围,并于1916年4月到达新西兰。
由于极光号被用作主仓库,除了补给站的物资卸下来了以外,队员的绝大部分衣物和食品都在船上。留在岸上的倒霉蛋们只能想办法自给自足了。他们利用前几支南极探队在埃文斯营地留下的剩余物资,开起了裁缝铺,甚至卷烟店—— 怀尔德的弟弟欧内斯特用锯末,茶叶和咖啡做出了山寨卷烟。8月中旬,麦金什和另一名队员来到先前猎人号探险的罗伊兹营地,发现了只够几个人吃一年的食物和一些旧衣物。
足智多谋的队员们熬过了严冬,春天到来后,领队麦金塔决定开始第二季的补给站设置工作。这次由9人组成的雪橇队将补给站一直设到了南纬83°30'。然而,这是一场异常艰苦的旅程,队员们仅穿着旧帐篷做的外套,除了冻伤,他们都患上了坏血病。还有饥饿—— 虽然拖着成吨的补给物资,但他们认为这是坚忍号队员的救命物资,因此不能动用。
返程途中,坏血病最严重的史密斯开始出现幻觉。乔伊斯回忆道,“我们经常谈起斯科特和那场他于死地的暴风雪。现在他们离下一个补给站的距离正是当年斯科特临死时离一吨补给站的距离。此时,麦金什也走不动了,于是欧内斯特留下来照顾两个病人,乔伊斯,理查德和海沃德前去补给站拿食物回来救他们。在暴风雪中,粒米未沾的雪橇狗拉着同样饥肠辘辘的三名队员跑了两天终于到达补给站。乔伊斯写道,“如果要说我们欠谁一条命的话,我们欠这些雪橇狗。”受暴风雪阻碍,乔伊斯他们3天后才返回接应麦金什一行。此时,所有的人都患上了严重的坏血病,麦金什和史密斯被放在雪橇上拖行,海沃德也快不行了。
一星期后,他们离小屋点只有60公里了,麦金什怕按现在的行进速度,史密斯撑不到小屋点,就决定自己带着三周的口粮留下,让其他队员带着史密斯加速前进。两天后,史密斯就死去了,他被裹着睡袋埋在了路上。一周后,队员们带着新鲜食物前来接应麦金什,他们发现他已经在对着帐篷顶说胡话了。
从1915年9月1日自埃文斯营地出发到1916年3月16日回到窝棚点,麦金什的补给队共走了198天,是当时最长的一次南极行军。理查德,乔伊斯和欧内斯特日后都因其英勇行为被授予了阿尔贝勋章。
麦金什和海沃德在被困窝棚点两个月后,再也无法忍受穴居人似的悲惨生活,他们不顾其他队员劝阻,执意要穿越还没冻牢的浮冰返回埃文斯营地。几小时后两人消失在暴雪中,再也不见踪迹。至此,这场因为坚忍号的沉没而变得毫无意义的长征共牺牲了三名队员。剩下的队员在窝棚点又滞留了两个月,到7月的隆冬将浮冰冻结实了才回到埃文斯营地。
极光号于1916年4月飘到新西兰后立即开始筹款修缮损坏的船只以便开始救援工作。此时沙克顿还在小舢板上与风浪搏斗,外界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当初沙克顿的探险队是在财务状况一塌糊涂的情况下离开澳大利亚的,所以极光号的筹款工作异常困难。但沙克顿的个人魅力在新西兰为他赢得了一大批拥趸,极光号终于筹到了一笔资金。最后,澳大利亚,新西兰和英国政府决定联手救援,但他们一脚踢开了极光号原来的船员,任命了曾在猎人号上当过大副后又在莫森的探险队里当过极光号船长的戴维斯为救援船长(沙克顿曾邀请戴维斯参加坚忍号探险,但戴维斯十分不看好沙克顿的船只和团队,所以拒绝了)。沙克顿被允许作为编外人员登上极光号。
1917年1月10日,埃文斯营地的队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本应从贝德摩冰川爬下来的沙克顿站在极光号上。这些衣衫褴褛,臭气熏天,处于半疯癫状态的幸存者们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历尽艰辛花了一年多时间设置的补给站原来都是无用功。
如火如荼的世界大战淹没了坚忍号探险队的新闻,祖国没有给予他们英雄般的欢迎,甚至还有人觉得他们不负责任地“逃避”了战争。大部分探险队员在下船后就立即参了军,有几名队员战死或负伤。沙克顿被派往南美试图劝说阿根廷和智利加入协约国,后来又被任命为赴俄罗斯的远征队少校。
40多年后的1958年,英国、新西兰、美国、澳大利亚和南非组成的英联邦联合探险队成功穿越南极大陆,实现了沙克顿的梦想。
多年来,在极点赛跑中牺牲的斯科特一直被世人当做头号英雄,沙克顿在这个巨大的阴影下几乎被人遗忘。直到1979年亨特福德(Huntford) 出版了斯科特/阿蒙森双传记《地球上最后一个地方》,书中把沙克顿描写成斯科特嫉妒的对象, 沙克顿才突然声名鹊起。人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位屡战屡败的倒霉蛋,并意识到他把生命的重要性置于世界记录之前是最伟大的人性,他在生死攸关的危急时刻沉着果断的自救和救人行动体现了最卓越的领导力。学者开始探讨沙克顿的领导模式。管理学院,甚至军队都纷纷将沙克顿写进教材作为典范领导力课程。2002年BBC做了一个民意调查,让人们选出“100名最伟大的英国人”,沙克顿位居11名,而他的竞争对手斯科特仅列第54位。
喜爱背诵叶芝和白朗宁诗歌的沙克顿在回忆这次失败的探险时说,“我看到了上帝的神迹,听见了大自然的深意,我们触及了人类赤裸的灵魂。”据说这一段是对稻草人三人组在穿越南乔治亚岛的灵异经历有感而发 —— 三个人在没有互相通气的情况下,曾分别提到他们感觉一直是四个人在爬山。心理学家说危急情形中的人常会出现这样的幻觉。有人浪漫地解释说这“第四个人”其实是人们内心深处那个更智慧的自己。艾略特听说了这个故事,把它写进了《荒原》:
谁是第三个人,总是走在你身边?
当我清点人数时,唯有你我相伴
遥望白茫茫的道路尽头
却总有一人伴你左右
穿着褐色的袍子,带着帽子,
看不清是男是女
——到底是谁走在你身边?
Who is the third who walks always beside you?
When I count, there are only you and I together
But when I look ahead up the white road
There is always another one walking beside you
Gliding wrapt in a brown mantle, hooded
I do not know whether a man or a woman
—But who is that on the other side of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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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进军南极失利的英雄的故事,读到沙克顿终于带领智利借的拖船终于开到大象岛时,我热泪盈眶!英雄沙尔顿以他超人的毅力实现了他的诺言,他只要活着就会来营救坚忍号的船员们。而等待救援的水手们相信着沙尔顿,他们一个也没有丧失信心而死去!
(红)“坚忍号”航线。(黄)“坚忍号”随冰飘移路线。(绿)“坚忍号”沉没后,船员在浮冰上的旅程。(蓝)从象岛到南乔治亚岛的求援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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