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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安澜:一个木匠的喜剧 2021-02-15 16:45:07

一个木匠的喜剧

 

 

紫荆花开的正盛,我搬离了狄家浜45号,打算回乡下做木匠去。在城里讨不得好。以往的日子波澜不惊,一点都没有起色。我羡慕那种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的人,可惜我没办法做到。我就像荒野中的一头乖乖兽,无可奈何等待着命运的发落。

 

终于有一天我猛醒了,这种状态是可怕的。我思考了很久很久,每当夜深人静,我总是竭力思考,摆脱这种命运的良方,还试图和祖宗残留在我意识中的某种原始的力量建立联系,但在我感觉到有所收获的时候,这种潜意识的努力戛然而止,似乎被什么阻挡住了,这让我气馁。

 

但我的努力并不全是白费劲,我知道冥冥中我山穷水尽的时候,先人一定会为我指路,让我有方向感,这是我四十年的经验。但这个经验是没有任何依据的,只是一种直觉,一种虚无缥缈的存在,所以我无法安心,为前途未卜而陷入焦虑。人真是矛盾的存在。我知道任何焦虑都于事无补,但就是怎么也无法摆脱这种焦虑。我试图用旅游来淡化焦虑。尽管这样,我还是没能在旅途中摆脱如影随形的焦虑。

 

事实证明,我的焦虑和挣扎不是没有来由的。当我旅游归来,国保就找到了我。我还没有为这一刻做好准备,就在单位接到电话,说是司法局找我。我只是寄生在司法体制下的寄生虫,小到不能再小。我当然有自知之明,找我不会有好事。有那么一刻,我还真有点不知所措。

 

我慢吞吞骑自行车在路上走。什么也不想。没有焦虑和不安,有的是茫然。对当下的不确定和对未知的迷茫构成了我的全部。后来想想,人不能被情绪憋死,成年累月的苦难,到临上刑场的时候,一切都化为了从容不迫。死是苦难的解脱。是的,伸头也一刀,缩头也一刀。管他娘的逼。其实最后,横下一条心,踏脚板在脚底下反而加了把劲道,我倒要看看,阎王爷是怎么个三头六臂。

 

国保一男一女,原来我和孙治国打过交道。我北上去烟台,火车到高密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很简单的电话,要我去城北派出所。我说我在火车上,电话那头警告我,不要去苏州参加茶会。口气很硬。一听就知道这口气代表着国家意志。现在知道,打电话的就是他。今天算照面了。我心想,也没长三头六臂,不过是皇权加冕,才显得牛逼滴答。一个老前辈告诉过我,权力你向它膜拜时它是权力,你当它屁时它就是屁也不是。

 

一开始,似乎在意料之中,又似乎在意料之外,该来的总归会来的。老孙头粗声粗气,有一种流氓式的粗犷。以为能镇住我。其实,他不用这么刻意,我本来就是一头行将就木的死猪,在死猪身上动刀,毫无意义。我不哼不哈地应付他做笔录,内心掠过一阵阵惊吓。活了四十年,还没和警方真正接触过。面对国家意志,好在我一无所有,实在也大恐惧不起来。

 

我是一个感性的人,遇事容易冲动。好在经过几十个不如意的春秋,已经抚平了内心的躁气。不就是死吗。活不下去是死,被公安整也最多一个死吗。死是恐惧的最高形式。但由于没有和公安打交道的经验,不安和惊吓还是在身上起了作用。老孙看我不吃他那一套,语气缓和了许多。做完笔录,在他签完的名字上,我才知道他叫孙治国。笔录是在司法局长的办公室做的。因为我跟老孙的第一次接触是在高密,所以我总是会想到莫言,莫言把文字写到了挪威的领奖台上,我把文字写成了国宝的观照,命运呵命运,任由上苍拿捏。老孙跟我做笔录时,我一直不能专心,精神处在沮丧当中。

 

沮丧的情绪并不完全是坏事,至少有一样是好的,避免了紧张。让我在跟老板对话的时候能够心平气和。我企图淡化国保找我额影响,但我显然一厢情愿了。事情私底下尽人皆知,在一个阴冷天的傍晚,即将下班,我接到老板电话,说你晚一些走。接下来,在人去楼空的单位里,我办理了辞职手续。

 

 

人的命运捉摸不定,但所做的事,无不遵循了内心的引导。搬回乡下以后,我在沿江找了份包装工的活。我原来打算回乡下,重拾我做红木的老本行。做老本行,能使我多点收入,我需要钱花。但做红木,也使我一天十来个小时被粉尘戕害。虽然超过十来年没做,以前积累的伤害仍使我喉咙时常有粘连的难受。我犹豫再三。自从我自己开红木作坊失败以后,我对红木产生了一种尽力逃避的伤痛。似乎我一旦触碰到红木这一行,血淋淋的伤口马上会撕裂开,让人不忍目睹。人生有些伤口是永远愈合不了的。我克服不了内心的软弱。我一直痛恨自己不够坚强,但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就是一个不够坚强的混蛋。

 

三十岁的时候,我争强好胜,肯吃苦、能忍耐,认为自己做什么都可以,对自己充满信心。经过三年左冲右突的努力,换来满身疲惫和累累伤痕,长夜当醒,我总是问自己,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自己的失败,有一点可以证明,我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辞职以后,我不作他想,继续打工。尽管父亲曾经说,千百年来,只有经商才可能发家。但对我已不再诱惑。似乎天注定,我是一个平庸的人,只能过一份平庸的生活。

 

我不觉得做包装工有什么不堪。为生存养家糊口,天经地义。我见识过许多龌蹉的伎俩,自认为比他们,我干净许多。然而,2013429日,是林昭先生遇难45周年的忌日,国保公安早3天就把我盯住了,防备我去灵岩山扫墓。我在厂里干活,派出所派了几辆面包车,把工厂的前后门都堵死,防备我溜走。其实,我能溜哪里去呢。厂里的保安笑嘻嘻的问我,这些可疑分子为什么来看住你,你做了什么坏事。

 

连厂里的保安也看出了端倪,公安为防备我这个无用之人,做足了功夫。晚上的时候,派出所大大小小的车子来了5辆,20来个人,把我家围的铁桶一般。公安方面尽管个个是便衣,但营造出来烛影斧声的气氛,让父母感觉到了杀气。父母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吓得瑟瑟发抖。母亲哭哭啼啼,父亲流着眼泪跪在我面前,要我去派出所自首。我压抑着痛苦,对这一切,无法向父亲解释。就是去向派出所自首,也不可能逃避劫难,这是一个制造敌人的体制。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有的只是活命的本能,从来没有思考过生存的本质,只会一味的屈服和逆来忍受。

 

父亲跪在我面前,我想哭,却哭不出来。不知为什么,泪腺一下子干涸了。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在共产国,我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权利保障的草根屁民。他们拿捏我,要我方就方,要我圆就圆,我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用国家机器对付我这样一个草民,无疑以大象踩死一只蚂蚱,不费吹灰之力。再说,我做的事情,透明到不能再透明,瞒不过国保的火眼金睛。3月份清明节,我想去灵岩山给林昭上坟,就在石家饭店,被孙治国和另一小国保逮个正着。我跟父母解释,我没有做坏事,用不着去派出所自首,但父母就是打死他们也不相信我,他们只相信政府。

 

4·29之后,我写了《祭奠林昭遇难45周年被维稳记实》贴在网上,不多天,新浪网友群起而攻之。有说我“阴森森”的,有阴阳怪气劝我“善待家人,先做好养家糊口”的,有讥笑我被前老板扫地出门的,开始,我很气愤,我述说的都是事实呀,你们为什么颠倒黑白。后来,仔细才发现,我遇到了传说中的五毛。在这之前,五毛对我来说,只是个传说;现在,五毛是个阴暗的存在,披着“新浪网友”的外衣,躲在角落里射冷箭。明白了之后,我内心释然。知道不必回复他们。他们拿着工资,吹着空调,干着最阴险的勾当,我如果跟他们较劲,无疑于犯傻,徒然给他们增加收入。拜托,穷爷不带你们玩了。慢慢的,我也练就了把世人的毁誉,皆当自己润身的补药。

 

 

我所做的包装工,就是把厂里生产的矿山设备,打包装箱,运往国外。我有木匠的底子,基本拿到工具就可上手,不需要学习和熟练的过程。诚然这样,公司安排还是要去苏州培训,还是要有一个月的试用期,尽管我觉得多余,但端人家饭碗,只得按人家规矩办,无可奈何。

 

闻到木头的气味,我不陌生。我做的轻车熟路。有一天,压车上堆满了材料,拖压车的时候,老张在前面,拼命催促我“使劲使劲”,可惜我在后面,已经没有力气推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只能对老张眨巴眨巴眼睛。在日渐消磨的岁月中,力气不知不觉溜走了,到我需要用它的时候,才惊觉岁月的无情。岁月不但带走了我的力气,更带走了我过日子的热情。

 

我默默鼓励自己,不能消沉。人生中,有许多是不确定的,但生活是明确的,日子得一天天的过。我每天付出力气,换来日常的柴米油盐。我过的富足而安逸。生活之外,自己能做好的事自己做,对于不确定好坏的事情,我听凭良心的召唤。我是一个木匠,不需要雄心壮志,更不是圣人,不必担负替天行道的重责。找准自己的生活定位,这很重要。能避免无妄的行为和灾难。我希望在造化的指引下,一切的生活努力,只是做到不因为恶而烦恼,不因贫贱而嗟叹。

 

可惜生活不会按照我的设想而运行,强加于它之上的,有许许多多的意志力,特别是国家意志,强大到犹如黑洞,吞噬每一个个体。区区草民,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当我得知顾义民被抓的消息,已经是63号了。我是从微博上得到的消息,更令我惊讶的是,小顾竟然被抄家了。小顾没有杀人放火,却遭到国家意志的严厉制裁,后来有传说,抓小顾的就是孙治国一帮国保。慢慢的,综合各路小道消息,小顾事件,是省里布局,苏州带队,常熟实施。

 

我何其有幸,在中国步入文明世界的前夜,见证了最黑暗的一幕。在世界进入互联网时代的今天,每一个事件都会被记录下来。小顾的事件,也波及到了我。第二天,我就接到了老孙的电话。在派出所里,我还见到了另一位国保,叫费家耀。费教导员跟我很客气,而老孙则横眉竖目。问我有没有跟顾义民商量什么行动。

 

自从我说了父亲流泪讨饶之后,公安上做事稍微收敛,这次找我问话,没大动干戈,似乎是给我面子。老孙和费教,一个黑脸一个白脸,我是一个木匠,从来没经历过他们的软磨硬泡,面对他们专业的审讯技巧,我费力的抵挡着。费教似乎是好意,说只要把事情说清楚就没事。他的好意我担待不起,只能心领了。我说跟小顾各忙各的,很少联系,如果你们掌握证据,尽可以对我采取措施。我说的是实话,面对强大的他们,我有何隐私可言。

 

我不知道小顾说了什么,但我坚持自己的认知。老孙不满意我的回答,说找你我们一定掌握了什么。我非常惊讶,告诉他,我一个木匠,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源,做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勾当,如果你掌握了什么,请告诉我,让我死也死个明白。老孙和费教欲言又止。我做好了跟小顾一样命运的准备。

 

6月的456号,就这样,连续3天,在老孙费教夹攻之下,我怀揣着面对国家意志的胆怯,接受他们高高在上的盘诘。为此,我的父母又一次感到惶恐和不安,我母亲也连续3天,坐在派出所的台阶上,等待我的归来。与其说是归来,不如说是等待一个未知的凶险系数。面对眼泪汪汪的母亲,我既无法说服她,也无法使她安心,只能无言以对。我是天底下最劣等的儿子,不仅不能使家庭富有,连最普通的家庭平安也拿不出来。

 

 

不久,顾义民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被批捕。我问老孙,小顾是拿蒲扇扇呢,还是大吊扇扇,一个国家政权,难道是豆腐做的,拿扇子扇两下就倒台了。况且,这个政权不但有枪有炮,还有原子武器,如果这样的豆腐政权能被扇子一扇就倒,那就任它倒掉好了,我们换一个石头政权,不是更好。

 

问话是在中秋的三峯寺。老孙说,你这不像是一个木匠的问话。老孙知道我每周有一天的休息,约我出来,用他的话说是“散散心”。但我想,一个木匠和一个国保之间,虽然呼吸着三峯同一种空气,但地位悬殊,何来散心的共同语言。彼此心照不宣罢了。同行的还有吴警官,她是司法局我做笔录时的老熟人。吴警官身为女性,一向坚持原则,经常给我说事理、谈问题,看见吴警官,我就不得不想到我手中的木头,那位刘卫黄说,木头装在凳子上是凳脚,装在马桶上是马桶爿,吴警官是标准的刘卫黄产品,从吴警官身上,我才真正懂得,在长年累月的过程中,人是怎样失去自由思想、独立思考能力的。

 

刻板的吴警官年纪不老,已满身尸味。我跟她无法交流,所以对话十分有限。在我有限的跟国保接触的过程中发现,所有的国保,似乎一进入这个系统,就失去了作为人应有的灵气。他们是一群一个模子里压制成型的技工,只会刻板机械的执行任务。说他们是一群受了脑控的怪兽,也不为过。他们之间的差别仅仅是有人受害深,有人受害浅;受害深的人死板,受害浅的人权谋。譬如今天,老孙就是安抚我的。

 

开始,我狐疑地猜测,是否又惹祸上身了。可能是小顾事件余波未了。我在约好见面的地方故意迟到了十来分钟,观察下来,似乎只是为了谈心,是监控人和监控对象之间一次平常的见面。在三峯寺的茶室里,印证了我的猜想。老孙没有有事时表现出的急躁和不安,悠闲地谈着虞山和三峯寺。看着虞山上的树,喝着三峯寺的茶,如果不是面对特殊身份的两个人,我真以为这世界是一副承平景象。吴警官在边上陪着,老孙一个人在表演独脚戏。我知道,虽然他们看起来是一伙的,但未必就互相信任。老孙表面上滔滔不绝,但口里滴水不漏,表现出一种职业官僚的专业素养。

 

所谓三人不同心。老孙在讲,指手画脚间,完成某种隐含的任务;吴警官端着茶杯,阴冷的眼镜片后面,泛着不得而知的幽光;我东张西望,心里没有顾虑,反而轻松。环顾四周,我不禁感叹,如果没有权力的指引,平常难得能进入这等僻静的茶室。茶室布置的堂皇而清雅,一帧相片引发了我的好奇。相片里的主角是习仲勋父子。八十年代,习近平跟随父亲视察兴福寺的留影。

 

相片里,人的衣着相貌和精神气质恍如隔世。那是一个气象万千的年代;那是一个能放纵呼喊的年代。一晃,几十年后,我却在这里和国保喝茶,我内心的挣扎和呐喊无从释放,我们都压抑着各自内心真实的声音,想着各自的心事。不可能有人与人之间真诚的交流,只剩下控制与被控制、算计与被算计、消灭与被消灭。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相片里的人和事使我相信,历史是会退步的。好的历史总是昙花一现,便蜕化成一个怀念的空壳任人凭吊。

 

相片好像很随意地搁置在桌子与墙壁的直角处,看上去主人当然是于斯人为荣,但似也没考虑好如何处理相片才算得当。习近平备位多时,这时候才发掘出这么一帧留影,主人太缺乏必要的政治敏锐性了。又或许,是我猜想太多,主人是个内敛低调的和尚,身在净地,心也在方外。相片不大,以我揣测,应该要放大了金框装裱才有气派。但挂在茶室,识者鲜,又欠妥。放多大、挂哪里,对于繁复的官场来说,都有讲究。此时的相片,看得出是在等待权力的定夺。不管主人的意愿如何,相片出现在茶室,就是权力意识的体现。

 

下山路上,老孙问我明天要不要上班,我奇怪他作如此问。但也没多想,也许是随便问问,没话找话。这是我们通常的交流方式,调节气氛。上班是我的饭碗,当然要,我毕竟还是一个木匠。做好木匠,是我的本职,正像老孙们,星期天请我喝茶,不是为了叙旧,而是为了其后对顾义民的开庭审判,摸我的底。

 

 

自从跟国保接触以后,我周围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绝大多数干净的朋友都视我为麻风病人,不再跟我来往。我的朋友圈一下子收窄了,剩下的都是同样被国保观照着的。

 

我天性自卑,总觉得低人一等,我一直为此苦恼。然而,要提升自我的自信力,又谈何容易。所以我交往的朋友,大多是他们主动联系我,一来二去,感觉还投缘,就交往下去。对于一些社会层次高的,我自觉不愿攀附,绝不主动联系他们。现在有了网络,联系起来方便许多,但孤独的人,终将孤独,孤独对有些人来说,是一种天命。科技的便利也改变不了天命的摆布。

 

我就属于自闭的一类,特别是惹上国保以后,认识的,大街上遇见,就避着走。后来,有了经验,我看见熟识的,就主动让道,避免尴尬。我是穷光蛋,光脚不怕穿鞋的,国保也奈何不了我,我明白,那些熟识的,是有身价的人,好像点个头、打个招呼,就会连累到他们。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我是乡下的草包,我为他们避让是对的,因为我们本身走的不是一条道。大多数人走上了康庄大道,我反应迟钝,一不小心走上了一条充满险径的窄道。

 

荒诞的是:愚蠢的人和精明的人共筑了这个世界。从原单位被辞职,后来有传言到我耳朵,国保说没让你们辞退,回言说,我们怕的。人生活在世界上,需要许多东西,身份、地位、金钱、亲人、朋友,这些都是托举自己的有利资源。人要活得完满,这些不可或缺。对这类资源需求越多,考虑问题越全面,顾虑也多,我明白,许多朋友不会为了一个木匠惹祸上身。跟木匠交往,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要抵御掉缠绕我身上的流言和蜚语。精明人斤斤于得失,当然划不来。我对世界无足轻重,所以我不怕被国保屡屡观照。无足轻重的人喜欢做一些白费力气的活,譬如学西西弗斯滚石头,譬如学唐吉坷德战风车,这是在精明人看来吃力不讨好的事。

 

严格来说,我不是一个别人眼中的好朋友。朋友做东,按道理,我应该拍拍马屁说说好话,投有钱人所好。像西门庆摆酒席,应伯爵那样,使西门庆花了钱也舒心。抓挠到痒处,能使作东的朋友心花怒放。但我生性刻板,哪怕在酒席上、在朋友之间,也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愿说违心话,请客的朋友往往不乐意我的臭脾气。我唯一能算优点的,就是听得进不顺耳的话,这时,我往往闷头夹菜,有眼尖的朋友说,你的气场跟酒桌上的氛围不投,我一笑置之。我的自我孤立,换来不合群的我。不得不说,拍马屁不露痕迹,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如果混社会需要赶场子,我得向应伯爵好好学习。但我偏偏选择了冷板凳。我心情孤僻,能跟我投缘的,少之又少,哪怕碰友,也是我生命中的缘分。对我来说,有些是朋友,有些是碰友,有些是忘年交,他们对我,都有过真情实意。13年回到乡下以后,朋友们慕我薄名,有人为我奔忙,有人为我出点子,虽然最终一一无果,回到做木匠的老路上,但我明白,他们已经尽力了,问题在体制的弊端上。正像国宝的观照,他们的疏远一样,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他们怕因我受到牵连,我也理解他们,《圣经》说,人都是有缺陷的,我不会主动打扰他们,上帝与我们同在。对于不惧怕与我交往的,我心怀感激,毕竟我是一个身处社会底层的木匠,没有可供朋友之间互相交换的社会资源,他们跟我的交往,纯粹纯粹更纯粹,尤其难能可贵。

 

 

201400

2015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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