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化 同为加拿大华裔的媒体人文昭,在油管上开了一个《文昭谈古论今》频道,我一直陆续在看。他的文风比较诙谐幽默,不像我严肃冷峻,所以围观相当火爆。前两期节目,一期谈习近平在两会主席台上同时使用两个茶杯,另一期谈北京的风沙酷似北宋的古画。不知道像我现在这个话题他会不会有兴趣,做起来又是什么效果?因为这也是谈古论今:古人视为美德的信守承诺,在今人眼中是犯傻,甚至沦为笑谈。那么现在就来看看,事情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 孔子曾经说过:“人而无信,正如大车无輗,小车无軏,何以行之?” 輗与軏都是车辆的关键部件。孔子的比喻在说,人的行为如果丧失了信用,将无法继续。从一些成语,比如“一诺千金”,“一言九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以看出,我们的祖先对于信守承诺这个价值,非常看重。 “信守承诺”就是兑现对他人许下的诺言,说话算数。春秋时候的晋公子重耳因蒙难流亡他乡,当时很多诸侯国不待见他。但到了楚国,受到意外的热情款待。在宴会上,楚王问他:“如果你以后做了晋国国君,将如何报答我?”重耳说:“珍珠美玉,你都不缺,我不会有更稀罕的东西送给你,不过以后如果我做了晋国国君,假若我们在战场上相遇,我便以退避三舍(一舍三十里)作为回报。”后来,重耳果然作了国君,成了晋文公。五年之后,晋文公与楚国在战场上相遇,晋文公确实实践了自己的诺言,退避近百里。这就是成语“退避三舍”的出处。此举颇受史家推赞。 还有一个魏文侯的故事。一次,魏文侯跟猎人约定次日一起去郊外打猎。第二天下雨,寒冷潮湿,魏文侯跟大臣们一起饮酒,正喝得高兴,突然问随从:“现在几点了?”答道已经午时了。于是马上命人撤了酒席,让马夫快点驾车带他去郊外。随从说:“现在下雨,不能打猎,您何必虚此一行呢?”魏文侯说:“我跟猎人约好,他现在肯定在郊外等我了,尽管没办法打猎,但是怎么能言而无信呢?”魏文侯冒雨前去会猎人,国人知道后都说:“国君竟然如此守信。”以后国家但有政教,朝令夕行,无人违背。 无论何种精神或价值,一旦被贵族或上层社会倡导,便自然而然地形成守则,然后一代一代遵循下去。被视为僵化的保守主义者默默在做的,都是这类事情。反过来,哪怕再好的价值,如果民族领袖自己不履行,或者律人不律己,那么这一价值的被破坏,就在一日之间。事实上这种败坏在中国早已开始,从孔子悲叹的“礼崩乐坏”到现在,已有几千年了。一代枭雄曹操的“宁可我负天下人”,意思就是不守信用。流氓皇帝朱元璋,一登皇位就尽杀功臣,哪管当初共同享福的承诺。近一个世纪来的中国革命,以底层暴民的价值来替换本来就千疮百孔的残存贵族价值。著名影片《霸王别姬》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这个过程。章诒和在《最后的贵族》里也流露出无奈的叹息。 中国革命唯一的受益者中共,在信守承诺这一基本的传统价值上记录极差。早年的没收资本家,收缴农民土地,都是很严重的食言和撕毁协约,但习近平的一句“不能否定”,就把劣迹翻转为功绩。因此,理所当然,对独生子女家庭国家养老的承诺,对私营企业主保护私有产权的承诺,统统可以不算数。可惜中国人记吃不记打,仍旧感觉良好。像这样把这些明摆的事实翻出来,还历史本来的面目,也许会被打上“反华”标签。想想中国的将来,咱觉得也值。 中共的信用对内如此,对外呢?许多事情大家心知肚明,这里不说了。我只觉得川普总统来来回回与中国谈判贸易协定有点可怜,这么辛苦有用吗?从来不知承诺为何物的中共革命政府,怎么会去执行那没有武力约束的一纸协议?比较起来,川普的掀桌子外交,倒还显得更守信一点。他撕毁伊朗核协议,退出巴黎气候协议,一切都摆在明面上,表里一致。至少暗示别人,宁可面子难看,也不违心作假。协议是前任订的,我对上一任没有承诺。不干那种表面上签协议暗地不遵守的小人勾当,当然要堂堂正正地退群。 人不守承诺,到底糟糕在哪里?如果不动脑子的话,一般人可能不当一回事。不就是失约嘛,生活里这样的情形很多。到时候道一声歉,弥补一点损失,事情过去就算了。实际上结果没这么简单。食言,失信,看似一种疏忽,然而对一个本来对你抱着信任或希望的人,实质上是一种欺骗和背叛。 有人言称信仰集体主义,以为只要人多心齐力定胜天。而对那些破坏集体主义的个人主义者,见一个攻击一个。可他从来没想到过,集体主义最大敌人是内部的失信和毁约。讲究个人信誉和个人尊严的自由主义者,才更有可能结成坚不可摧的群体。关系是这样的:任何集体的形成,都建立在互信之上。一个集团里的每一个成员,都不容许对另一个成员不诚信。一旦不守信,集体顷刻瓦解。 信守承诺是最起码,最基本的诚信。当然,你可以宣传大量好听的主义,挑选共同的敌人,以此来抱团结党。可是,连一件答应过的小事都做不到,朝令夕改,翻脸不认账,就凭这个来建立巩固的同盟?别逗了。苏德战争前,希特勒德国与斯大林苏联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当时所有的苏联人包括斯大林本人,都对来自西面的威胁松一口气。但一场苏联入侵芬兰的冬季战争,看起来对德国毫发无损,却彻底撕毁了双方的信任。德对苏联的仇恨和不信任,远超过对待盟国。 今天的中国社会包括华人网络社区,为什么如有些人所说充满戾气?只有一个原因:失去信任。太多的欺骗,太多的毁约,太多的背信弃义,自上而下,从左到右,长久来充斥在人们的呼吸之间。警惕,淡漠和疑心,远远超过信任,依赖和亲近。正如一句名言:“友谊的小船,顷刻就翻。” 我支持在人和人之间关系上,提倡宽容和宽恕的呼吁,不过那是更高层次的要求。而最低的要求是什么?信守承诺。换一句更为直白的话:我保证不欺骗你,请相信我,并用事实证明。 2021-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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