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桂林 2010-6-24

牆上的桂林

滿弈家裡掛的有好幾副國畫，都是這些年先後從國內買來的。有真跡，也有榮寶齋的木板水印。客廳的牆上有一張潑墨山水，畫得是煙雨灕江。雖非名家真跡，可也畫得酣暢淋漓，很得幾分甲天下的神韻。兒子小樂從小就看這幅畫，聽他爹滿弈多次講起他以前去桂林旅遊的故事，所以對牆上的桂林相當神往。二零零零年滿弈一家回國度假，在商量回國後去哪玩的時候，小樂想都沒想，指着牆上的桂林說：“咱們就去那吧。”

記憶中的桂林

一九七三年春節前，仍在河南幹校勞動，但已恢復了人身自由的滿老帶着滿弈姐倆和當時還是男朋友身份的姐夫踏上了回四川老家的旅途，去看望滿弈年事已高的祖母。滿弈的母親去不了，只好在幹校留守。當時滿弈初中剛剛畢業，滿弈的姐姐還在農村插隊，而滿弈的姐夫是個整年都在山溝里鑽來鑽去的地質隊員。滿老一輩子最有興趣的事情之一就是旅遊，只要有機會，凡是沒去過的地方，他都不拉空。而且到哪都跟鬼子進了沙家浜似的，要是不把那地方像篦頭髮似地篦上一遍，絕不肯罷休

在文革中被折騰了好幾年後終於又有機會自己出去一趟了，滿老定了個相當壯觀的計劃。第一站武漢，看東湖，黃鶴樓，長江大橋；第二站長沙，游橘子洲，愛晚亭，韶山沖；第三站桂林，訪七星、蘆笛岩，沿灕江而上賞陽朔。之後滿弈的姐姐姐夫假期滿了，得回去接着跟地球的不同部位打交道；第四站貴州，先停貴陽，去探訪滿老的老上級，老朋友。再留步遵義，去瞧瞧那有名的遵義會議會址；第五站重慶，看望老祖母和老家的親友；蠻老至此假期已滿，獨自回幹校繼續勞動；第六站，滿弈一人由重慶乘船到萬縣，去拜訪從未見過面的伯父。然後從萬縣經三峽順流而下到武漢，最後坐火車回北京參加初中畢業分配。一家人再等下一回團聚的機會。

火車進入廣西後，在車站上就開始有人叫賣被譽為“柚中之王”的容縣沙田柚了。據說在有皇上的時候，容縣沙田柚是貢品。車站上賣的沙田柚和當年的貢品有什麼不同一家人吃不出來，可大家一致的看法是：這種柚子好吃。

畢竟是近三十年前的事了，桂林在滿弈的記憶中已變得相當模糊，但有幾件事還記得很清楚。清澈見底的灕江上漂浮着的許多淺黃色的，像一塊塊巨大的泡沫塑料塊似的大塊泡沫（現在想起來可能是當時上游工廠造成的污染）；如畫灕江中的獨木舟和舟上的魚鷹；綺麗的七星、蘆笛岩和在街上隨處可以吃到的各種米線。那時照相機是高檔消費品，滿弈家沒有，所以一家人在桂林唯一留下的一張照片是在蘆笛岩洞口前的留影，由國營照相館照完後寄到家裡的。

三訪七星岩

從百度上可知：廣西桂林的七星岩，又名棲霞洞、碧虛岩、仙李岩，位於灕江之東普陀山腹。根據地質考察，這裡原是一段地下河道。由於地殼運動，河道上升露出地面，形成岩洞。在成為岩洞之後，雨水長期沿岩石縫隙滲入，溶解石灰岩並不斷在洞內結晶，從而形成許多石鐘乳、石筍、石柱、石幔。形成蔚為奇觀的自然景致。

七三年那次游桂林，當滿弈一家在七星岩門口買票時，滿老講開了故事。說他五零年到過七星岩一次。那時七星岩還不是公園，無人管理，洞內也無任何燈光。從巨大的洞口向里走不了幾步，就伸手不見五指了。正當他抽身要走時，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當地人，手裡舉着一支火把，問當時還是個小伙子的滿老想不想進去看看，一塊錢（一塊袁大頭）一看。滿老說他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沒答應，遺憾地離開了。滿弈說：“怎麼，捨不得那塊袁大頭？”

“我身上帶着黨的文件，哪能冒那個險。”滿老很認真地說。

那個時代的人，黨的利益比什麼都重要。

二十七年後，滿弈和高杏帶着小樂重遊七星岩。蔚為奇觀的石鐘乳、石筍、石柱、石幔所形成自然景致仍是那麼綺麗，那麼令人眼花繚亂。可能有些鐘乳石比當年又長長了幾厘米，可滿弈已經記不清了。第一次游岩洞的高杏和小滿弈被眼前的景色所傾倒，非常高興。當滿弈講起滿老第一次游洞的經歷時，小樂問了許多問題：“一塊袁大頭值多少錢呀？黨的文件是什麼東西？帶着黨的文件下來為什麼就是冒險了呢？”這些問題可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

兩游陽朔

再查百度可知：陽朔縣位於桂林市區東南。“桂林山水甲天下，陽朔山水甲桂林”。其“青山、秀水、奇峰、巧洞”則為天下四絕。陽朔百里山川，處處奇山秀水，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交相輝映，被譽為中國旅遊名縣。

游陽朔的最佳路線是從桂林乘船沿灕江而上，一路的奇山秀水，美不勝收。特別是江中不時可見的獨木小船和蹲在船上的幾隻魚鷹，令人覺得如在畫中。七三年的時候，桂林還沒有到陽朔的旅遊船，只有客船。乘客也多是當地人，少數的遊客就搭乘客船。滿老當年的計劃是早上乘船從桂林到陽朔，然後登蓮花峰，下午再搭公共汽車回桂林。可因為是冬季，灕江水淺，船比平日慢，所以到陽朔時，最後一班回桂林的公共汽車馬上就要走了。一家人只好望蓮花峰而嘆，趕上末班車回桂林去了。

二十七年後重遊陽朔，灕江上的污染物已全部清理乾淨。寬大漂亮的旅遊船從桂林直達陽朔。清澈見底、碧綠的灕江水上，偶爾仍可見到幾隻蹲有魚鷹的獨木小舟。可惜的是，因是隨旅遊團而行，蓮花峰不在預先安排的景點之中，所以滿弈只好再次望蓮花峰而嘆，再失一睹蓮花峰風采的良機。據滿老講，游蓮花峰必須得登上峰頂，從那可以看到山峰在灕江中的倒影，宛如一朵盛開的蓮花。蓮花峰也因此而得名。這和百度上說得有些出人，到底誰說得對，只好等下次去時再驗證了。

拉郎配

除了那些傳統的旅遊點之外，桂林這些年還開發了些頗有新意的旅遊項目。從陽朔回桂林的路上，滿弈他們游了一個叫桃花園的人工景致。桃花園是個在桂林郊外修的公園，一條清澈的小河，蜿蜒於園內。沿着小河，園內建有不少具有當地民族風格的亭台樓閣，加上花木怪石，倒也相當別致。遊客們坐船遊園，每到一處樓台，便有一小段民族歌舞表演，也很賞心悅目。

不過最精彩的是在最後。當大家從船上下來，朝門外走去時，迎面來了一群面目姣好，身着艷麗民族服裝的年輕姑娘。其中一個奔着滿弈就過來了。二話不說抓住了滿弈的胳膊，問他願不願意在下個節目裡當一回現場嘉賓。滿弈心說，問就問唄，幹嗎這麼拉拉扯扯的呀。老婆大人就在旁邊，後面還跟着一個身高一米八幾的大小伙子，這玩意兒讓人看見那可是好說不好聽。可滿弈臉皮挺薄，不好意思甩手就走，於是支支吾吾地就同意了。好在沒幾步路，隨着大伙兒，被人領着走進了一個大棚。

大棚挺寬敞，中間是一個空場，場子裡擺了些日常家具，周圍擺了許多長凳，遊客們就被安排坐在長凳上。那姑娘也不客氣，就在滿意身邊坐下了，一隻手還攥着滿意的胳膊。因為場子中還有不少這樣的姑娘，高杏一時也沒注意到邊上的這位不速之客。只有蠻奕一人如坐針氈，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節目主持人宣布，下面是民俗表演，內容是向大家演示一個按地瑤族習俗舉辦的婚禮。接着又說為了讓節目更加有趣，特地從遊客中請了一位嘉賓，充當新郎。於是在大家的掌聲中，滿弈被拉了起來，那姑娘牽着滿弈的手就要往場子中走。滿弈這才明白過來，感情這是在演一出拉郎配呀，哪有這麼不講道理的呀，可誰讓當時答應人家了呢。於是滿弈就把手裡的攝像機交給了高杏，說趕上這節目還真不容易，你給拍一段。沒說出來的話卻是：不願意趕緊說話，要不然可就晚了。願意的話也得留下段記錄，不然將來可說不清楚。高杏倒不在意，樂樂呵呵地就把攝像機接了過去，嘴裡還說了句：“娶媳婦去吧，好好疼疼新娘子。”

於是滿弈和那位新娘子就在主持人的安排下，過橋，打鬼，搶糖，分果子。一通折騰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背着新娘子就進了洞房。節目也到此結束，遊客們起身向公園的出口走去。好一陣子後，滿弈才從新房的後門走了出來。雖然衣衫整齊，神色也相當坦然，可高杏還是有點繃不住，臉上都掛出像來了。同行的遊客打趣道：“嗨，看來那洞房不錯嘛，新媳婦怎麼樣？這麼長時間，在裡面都幹什麼呢？”

“你以為那是洞房啊，整個一賬房。”滿弈回答道，好像剛碰上了劫道的。

“怎麼回事呀？”

“你猜怎麼着，跟豬八戒似地把新媳婦一背進屋，就見裡面坐着位大嫂子，手裡拿着一錢兜子，一臉的笑模樣。她讓我把剛娶到的新媳婦撂下，然後就開始跟我算賬。”滿弈不緊不慢地開始講他剛才的經歷。

……

“開始沒跟我說還得花錢呀。”滿弈顯得有點兒得理不讓人，“再說了，找個群眾演員不還得給個三瓜倆棗的嗎。怎麼我費半天勁，到頭來還跟我要錢？”滿弈不想給破費，倒也有他的道理。

這麼漂亮一媳婦能白娶嗎。三十、五十的大哥你也不在乎。五十，照顧照顧啦。”大嫂子臉上掛着笑，手卻很不客氣地伸了出來。

看來不出點血是走不出這門了：“得，五十。”滿弈一邊不太情願地掏錢包，一邊小聲叨叨着：“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哪的事呀這是。”

交了錢轉身剛要走，大嫂子又說話了：“這麼就把人家給扔下了，新娘子多可憐呀，小費總得給點吧？”

看了看透着一臉期望的新娘子，滿弈又掏出十塊來，給了新娘子。“怎麼跟吃館子似地。” 滿弈心裡嘀咕道。

……

聽到這，大家都笑了，高杏的臉色也恢復了正常。六十塊錢算什麼呀，總算是把一大活人囫圇地還回來了。

愉快的旅伴

二零零零年這回到桂林，滿弈一家參加了一個小旅遊團。一共四家人，除了滿弈一家帶着孩子外，其他三家都是年輕夫婦。其中一對兒是跨國婚姻，一條精壯的美國漢子和一個小巧的中國小娘子。九個人，加一個導遊和一個司機，一輛大麵包坐得挺舒服。開始的時候大家還有些拘謹，慢慢地互相熟了，就隨便起來了。除了那個美國漢子一口蹩腳的英語有一半人聽不太懂外，剩下的八個全是一口的京片子。小樂雖然充其量也就是個半文盲，可那口略帶京味的普通話也不含糊。遊山玩水之際，一路上總是笑聲不斷。

跟着團旅遊的最大好處就是省心，車呀，旅館什麼的都有人安排好了，主要景點也不會落下。當然也有些不盡人意的地方。比方說，每天都得被導遊帶着去一兩家玉器首飾店，讓人不勝其煩。在第五或第六次走到一個玉器店門口時，那個美國漢子終於受不了了，挺大的一條漢子，在店門口一坐，你就是說下大天來他也不進去了。

最後一天吃晚飯時，大家已不再滿足於吃旅遊團給預訂的飯菜了，紛紛解囊，添酒加菜，要熱鬧一下。接下去就是觥籌交錯，笑語歡聲。三杯酒下肚，話題也越發輕鬆了。這時有人問起美國漢子是怎麼和中國小娘子對上密電碼的。在酒精的幫助下，老外講起了他們的浪漫史，小娘子在一旁翻譯。在說到頭一回見丈母娘時，漢子說了句話讓小娘子不好意思了，於是她就把頭轉向滿弈，說大哥您給幫幫忙吧。當時滿弈剛把一個魚丸子送入嘴裡，正準備品味丸子的鮮味。聽到這個，只好一邊想詞兒，一邊把一個滾熱的丸子硬吞了下去。

丈母娘說：“這麼大一條如狼似虎的精壯漢子，我那金貴的寶貝丫頭可如何承受得起呀！”

“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