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革命期間,家中還發生了另一件事,差點讓我和媽媽分離。由於外公家在當地是一個富庶之家,被定的階級成分較高,因而深受一些貧下中農們的排擠,外公的被批鬥,更受到一些小人們的歧視。大姨是母親姐妹三個中文化最高的,當時在生產隊裡當會計,不知什麼原因被人誣陷欺負,大姨人很老實,有話說不出,一氣之下昏死了過去,她怕大姐着急,回家也沒敢和母親講,倒是鄰居看不公,偷偷告訴了母親。母親是個敢做敢為,做事講理的人,一直以來生活中堅守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決不軟弱”的原則,拼個你死我活也要將事情說清楚,看看歸根結底誰對誰錯,決不蒙受不白之冤,這種性格,長大後的我極其地象母親。某日,欺負過大姨的人正好路過外公家門口,母親遂拉住此人想問個緣由,不承想,話不投機半句多,雙方起了爭執,小姨當時也在場,一場拳腳相加,將對方給打了。事情也就鬧大了,對方將此事告到了工宣隊(從縣城下鄉負責農村政治工作的小組),於是叫母親和小姨到大隊部問話,與對方當面對質,母親袒護妹妹沒讓小姨同去,將全部責任一人承擔了下來。在大隊部,工宣隊的工作人員粗暴武斷,並不講究什麼工作策略,以為對方挨了打,便偏聽偏信袒護對方,對母親大喊大叫,拍桌子瞪眼,想以此來鎮嚇一個農村弱女子,讓其屈服下來,事情就得以解決了。工宣隊完全想錯了,沒想到遇到了對手,母親全然不象他們想象的那樣,是一個大字不識,也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女人,她們的不公和張狂激怒了母親,你沖我拍桌子,我也不甘示弱,母親抄起桌子上的一個算盤就摔到了地上,算盤珠子滾落了滿地。一下子惹惱了工宣隊,矛盾隨即轉到了母親與工宣隊之間,工宣隊認為母親蔑視他們,沒有給他們足夠的尊重,更要上綱上線,給母親定罪,那是個無法無天的年代,工宣隊權力很大,一句話就可以置你一個罪過,甚至可以讓你蹲上幾年監牢。母親回到家中,給小姨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工宣隊不依不饒,就準備去坐牢,媽媽交待小姨要帶好我,小姨的性格很象母親,媽媽會很放心。本來一件鄰裡間的小事,鬧到如今的地步誰都沒想到,使事情僵在了那裡,工宣隊要媽媽向他們認錯,給他們一個台階下,可母親認為工宣隊做事不公,自己並沒有錯,大隊幹部連忙出面周旋,幫母親說了許多的好話,將焦點又轉回到打架的事兒上,於是深入村子找各個當事人進行調查。最終的結果,大家一致認為原因是由對方引起來,鬧事的不對,打人的有錯,雙方都有責任,工宣隊也自知理虧,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談起文化大革命,就要談談我性格的突然轉變,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頑皮孩子,雖然經常惹媽媽着急上火掉眼淚,媽媽並沒因此而遏制過我的天性,而是給予了我寬鬆的生長環境。文化大革命的起起落落以及它的血腥殘忍,讓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深深感到了事態的炎涼,世事的難測,我的性格在這段時間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文化大革命的後期,隨着小姨的出嫁,小舅的完婚,母親完成了她作為長姐的職責,我也結束了在外公家五六年的童年生活,隨着母親回到了爺爺那邊那個空曠的大院子。由於長年不在這裡居住,對這裡的環境非常陌生,也不熟悉這裡的同齡小夥伴,因而有一段時間獨自呆在院子裡和母親在一起,母親忙時,我就自己玩兒。到了冬天,母親不用下地幹活,我和母親呆在暖暖的屋子內,母親在炕上一邊做着針線活,一邊給我講着外公家中的故事,而我則坐在煤火爐旁,或烤山芋片,或烤花生和黃豆,一邊聽着故事,一邊享受着這獨特的美食。那時冬天很冷,池塘表面會結上厚厚的冰,很多小朋友會在上面玩一種叫做抽“嘎嘎”的遊戲,這是一種在中國北方地域特有的玩具,用一節圓木頭,一頭削尖並嵌入一個鋼性滾珠,另一端則削平並畫上好看的圖案,用一個小鞭子在光滑的地面上抽打。這個東西會旋轉很久很久,尤其是在光滑的冰面上,幾個小朋友經常比賽看誰的“嘎嘎”旋轉的時間更長。池塘的冰面上是相當危險的,小孩子玩起來會忘乎所以,踏到冰層較薄的地方,時常有人掉下冰窟窿。母親是絕對不允許我在冰面上行走和玩耍的,於是母親想出了一個非常好的辦法,在我家的院子裡找一個不妨礙行走的地方,晚上睡覺前澆上幾盆水,待早晨起來就形成了一塊兩平米左右、相當平滑的冰面,我可以在上面獨自享受抽“嘎嘎”的樂趣,同時又避免了危險,從此可看出我的母親是一個很有安全意識,又極聰明和富有智慧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