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中国曾有个读书无用的年代,我正好成长在那个时期。 父亲觉得我一个女孩,又不怎么会读书,再加上那希望渺茫的年代,父亲决定让我去学一门特长,他知道这女儿尽管不喜书本,但脑子好使,有一双巧手,母亲也常说,“这女儿也怪了,常言道:心灵手巧,可她却是心不灵手巧。”心灵手巧也好心不灵手巧也好,反正得让这女儿将来有碗饭吃。于是我开始了我的特长训练。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拿起了乒乓球拍,人头刚过球台,那小小的身躯像个蚱蜢似的前后左右地蹦跳,左右飞舞着球拍,由于经常集训打球,小小年纪常常是几个月不着家,有时候打得天崩地裂似的,很辛苦。就这样,一步一步地从学校打到业余体校,从小区赛场打到县级赛场,从县级赛场打到市级,从市级打到地区级,从地区级打到省级。从此就在省级打来打去,再也没能打到全国。可这一球拍飞舞得倒好,把我所有的中学时代都飞舞没了,还落下了一个可怕的毛病,做噩梦考数学。原因是中学没学好数学,脑子里根本就没那数学概念,惧怕考数学。 我清楚地记得,只要生活中遇到一点压力,哪怕是小小的,我就一定会做噩梦,这噩梦也就一定是考数学,眼睛直盯着卷子,大脑一片空白,手握着笔却无从下手。每次考得我心发慌,手发抖,汗流浃背,头昏脑涨,然后猛叫一声,把自己吓醒,也把先生吓醒,每每这时,先生便习惯地摸着我满头大汗的头说:“又考数学了?”“是啊”“唉!”然后,先生一侧身再次进入梦乡,我再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着这不解的梦,倒霉的数学啊,你害得我好苦。 但说来也奇怪,生活中,我几乎所有的朋友不是教数学的就是教物理的,他们总是眉飞色舞地和我谈论如何教授学生解答数学题,谈论他们解题的乐趣,我听得津津有味,愿意听,尽管像听天书,听不懂,但我羡慕啊。 我听说过别人也做噩梦,总是梦见鬼什么的,可我从不梦鬼,我想数学就是那鬼吧。这个可怕的噩梦也不知伴随了我多久。 来加拿大的这些年,实在不好找工作,我又不得不出去工作,一天,我居然斗胆地跟先生说,“我想学会计”,先生一脸惊愕,“你知道会计需要什么吗?”“需要数学,” “你想天天做噩梦?” 可不,常常做这噩梦,还想做白日梦,自讨苦吃,自不量力啊。向先生提出这样的想法,实在迫于无奈,太难找到对口的专业工作了。 有一天,我正上着班,一个西人朋友跑上楼轻轻而急促地问我“six times seven 是多少?” 我吓了一跳,居然问起我数学来,但我还是慌忙而快速地给了她答案“42!”她走后,吓得我坐在椅子上半天没缓过神来,我可是我们中国人里最没数学头脑的人啊。怎么这里有比我数学更差的人? 我已是数学差得做噩梦的人了,我倒想看看还有多少人比我更差。 我开始注意我身边这些不同种族朋友的数学概念,我发现有那么一部分西人女士,只要遇到什么数字,她们便举起十指,开始装模作样的扳起手指,用大拇指捏着小指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数着1、2、3、、、,那样子真是滑稽又可笑。有一次,老板叫我下楼帮忙验收一种产品的数量,六十颗成一组。老板人高马大,有一双巨大的手,他双手拿十颗,拿六次成一组,我不行啊,一双纤细的玉手,哪能拿十颗?我试着那八颗,拿七次外加四颗就成一组了,这可是再简单不过的算术,我正按着我数数儿的方法进行时,我的那位老板眼睛瞪得溜圆,一直盯着我那移动的双手,还一脸的严肃。“something is wrong?"我问道,他指着我手里的,再看看他手里的,我知道他的意思了,他是担心我这样数会像他一样数错,我连忙和他解释,“你手大,一次能拿十颗,我手小,一次只能拿八颗,拿七次,七八五十六,再加四颗,一共六十颗。”他听着我的解释,也不知他懂没懂,但他会心地笑了,我心里却咯噔一下,难道你只能整数地数?不能变化点?我已经够差的了,这只是算术啊。 慢慢的我那毫无自信的数学概念,在这些西人面前变得很数学了,遇到数字问题就跑来问我,但我仍像躲瘟疫般地尽量跑开,我怕呀,我怕做噩梦。 近几年,好像数学鬼也开始疏远我了,不那么紧紧地缠着我不放了,好像有很久不做这噩梦了,我想可能是周围的这些西人朋友帮我赶走了噩梦,我不在梦中考数学了。 其实啊,我一辈子也用不了数学,犯得着和它一拼高低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