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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祖父做酱油 |
| 外祖父做酱油
六一年,我还小,外祖父从北京天津转了一圈,来到我家看我母亲。 那是人祸天灾的时期。
不过因为我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当时党对知识分子政策很不错,有点特别照顾。 记得在市中心有个办公室,凭一个小本本,每月可以买到绝好精品烟丝两筒,凤凰牌,或者可以选购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的名烟,有大米,猪肉等等照顾品。
所居住大学的情况也极惨,有六十二位老师因为吃了过期的猪头肉,不约而同得了心脏病。最后闹到疯抢胡萝卜等,学校里开始研究小球藻等食品替代技术。我上体育几乎都跑不动,唯有班上几位城郊的农民家庭同学还算肚儿园园,记得有位城市同学用一部大飞轮自行车换了100斤地瓜,以后再换还没有,要买,价格到了80元100斤。
外祖父是很瘦小典型的四川人,走路步伐很快,他是最早期清华学采矿的,以后成为资本家,实际是实业家,无所不会,无所不知,无所不学。据说他炸过长江暗礁,冶炼铜矿,造过钞票...那四川骡子学马叫之类的很多典故历史故事,最早都启蒙于他。
记得最深的是他说:
“千万不能给不了解的人交朋友,更不能代交信函,随便受人之托。” “在上海,我给一位大佬带一封亲笔信给他的四川朋友,但不遇。怕耽搁那朋友的事情,于是只好打开那信函看内容...”
他绘声绘色,像说书:
“那信中赫然写着:此自送来肥猪一头...” “我为此几乎丢了性命。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那看似最客气文明的阴谋家。” “明火执杖的强盗并不可怕,怕的是你自己不明白怎么死的。” “我几乎98%的知识来自社会,清华大学只给我一点知识和思维方法。”
外祖父排行老三,这个家族有点像巴金先生笔下的家春秋,在大革命后,像一个巨大破裂的瓜。母亲和姨妈舅舅们则在那革命的洪流中分流分化而出:革命的,或反革命的皆大大有之,终于散落到大江南北,海内海外。
好不容易搞到点猪肉,要红烧,却没有酱油。那时候没有酱油了,有盐也就不错了。 于是外祖父要我和他一起做酱油。
他带我去自由市场买了两公斤多带毛的烂猪皮,几乎是目不忍睹,快要臭的,但极为便宜。之后去化工店买了几瓶盐酸。用大磁坛先将加点水,再将那盐酸倒入,之后将那猪皮切成小块,倒入酸内,这样第一阶段的工作就结束了,之后分几天不停的加水。
大概不到10天时间,那猪皮小块在酸水中分解了,味道很糟糕难闻,还带着气泡的泡沫。他很有兴趣的看着,之后他说:
“可以了。”
他拿出早已经买好的氢氧化钠,记得是块状的,开始放入,并搅拌着。同时他用PH试纸开始测试酸硷度,最后确定了投入量。
我惊的只能睁大眼睛,心想谁敢吃这酱油,那可是是强酸和强硷呀。
酱油做成了,整整一大坛,有8公斤,非常香,用这酱油做的菜味道好极了。 左右的邻居们都送了一点,这酱油绝对鲜美,大家都赞口不绝。其实算算成本,非常便宜,我记得我家整整吃了半年多。
外祖父说:
“赚钱发展,还是要靠实业,工厂。现在大学培养的实业家太少” “我希望你长大后不要想去搞理论,理论不能救国,也很难赚钱。” “不管再困难,也要学习掌握一门实际技术。”他说: “比如四川皮县那豆瓣,制作是不能给外人看的,一看会呕吐。” “但是吃起来,则完全不一样。”
皮县豆瓣到现在怎么制作的,我始终不知道,但后来有人说看见是用脚踩出来的。 但那是绝品。
外祖父到了八十多岁去世了,给他送葬的有极多工厂,他为故乡实业作了很多贡献。
“他常年骑一匹四川小马。那马力气是不大,完全不如北方马高大。但是,那马却极有耐力,能爬山涉水,尤其能忍饥又耐渴。于是外祖父就这样多年跑遍了方圆几百里,几乎到每个地方的小工厂做技术顾但并没有工资,只有一点酬劳费。”
这是后来四川一位姨妈告诉我的。
“他的成分是资本家,但是无论谁对他都极为尊重,都叫他老总。” “他不喝酒,不抽烟,只是喜欢不停的工作和照顾他那马。
当这位家族最后的掌门人过世的时候,有无数的电报发来,包括他清华的老同学。
“那马后来不久也死了....估计也是累死老死了。”
我一直多次有机会去四川,但就是不敢去。因为那里几乎有一个营以上的亲戚,到现在复杂到黑白两道者大佬大官都有,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但是,我一直记得那灾荒年代的鲜美酱油,还有我外祖父的勤劳形象,以及根据传说中,我会时时幻想那匹能吃苦耐劳的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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