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百态:刘木匠的儿子 脑勤 刘木匠的大儿子姓黄,叫黄岐,是老伴带过来的。刘的老伴个子高高,鹅蛋脸,身体欠佳,脸色偏暗,加之头发盘在头后,每天一身旧黑布衣服, 有点像电影里的地主婆。我们小孩都不敢正眼看她。据说她以前的丈夫是个有地位的人,刚解放,不知何原因死了。她带着儿子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无谋生的手段,孤儿寡母,实在生活不下去,就嫁给了刘木匠。给刘木匠生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弟弟的年龄比黄岐就小多了。刘木匠又矮又瘦,一只眼睛不好。 每次我看见他,他脸上总挂着笑容。他们是在过苦日子后搬到我爸任教的学校来的。一家五口住在靠木工车间的又破又暗平房里。路偏,没有什么人来往,从早到晚很安静。 黄岐比我只大两岁,可高上一个头。脸白白的,眉清目秀。不合伴,很少跟我们玩。在学校家属子弟中,他似乎不存在一样。 64年春节,日子好了一点, 几乎每家门上贴了对联。父亲也拟了一副对联要我写在红纸上贴在门口。来往的老师和朋友都夸奖我的毛笔字好。我知道他们说的不是真话,仅为使我高兴。只有校长文伯伯初一早上的一句话真让我高兴了好几天。他祝愿我能考上一中。这正是我想要的吉利话。我和父亲早定了一个书面条约,白纸黑字的压在父亲书桌的玻璃板下。如考上一中,他将买一个海绵乒乓球拍给我。一个海绵乒乓球拍要两块多钱,当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初一吃过早饭,黄岐来我家拜年。他见到我父母,双手抱拳,左脚前,右脚后,半跪下去,行了一个大礼。我父母见此,都迎上去把他扶了起来。他走后,我妈还追上去,给了他五角钱压岁钱。他这一举动,可让我父母感动了半天。说多年没见如此好礼仪,刘木匠可是教子有方。我和妹妹在一边咕哝,每年给我们两毛钱压岁钱,过年后,妈还向我们借作买菜之用。从来都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这五毛钱可是借不回来的。第二天,我父还要我跟着给其同事和诗友拜年,让我紧张了好一阵。 我担心他也要我跟人家行大礼,以示家风。还好,他没让我这样做。过了几天,我问几个伙伴,黄岐是否也跟他们的爸爸妈妈拜过年。拜是拜了,大礼是没有的。我想他们家蛮会看人,知道我家老爷子崇尚古风。倘若碰上胖子的爸妈,他们不说你宣扬封资修才是怪事。 同年夏天,我们市所在的专区分成三个小专区。新的专区机关设在我们所在的城市。专区新建,专区大院没建好,暑假期间,部分机关在我父任教的学校办公。那些干部们和教师不一样,一个个架子大得很,从不正眼瞧人。专区电影公司也设在学校里。每晚要放新电影,名曰试片。一间大教室坐上七八个人,边抽烟,喝茶,聊天,边看电影。如果有一两个漂亮的阿姨在里面,几个大老爷儿们就跟她们打情骂俏,旁若无人。天气热,电影机又响,他们只得打开窗户看。我们几个小伙伴也就站在窗外过瘾。有一晚,大概有一个卿卿我我的镜头,我们都情不自禁地嘘了起来,还有一两个调皮的喊了几声。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干部走到窗前,对我们吼了起来。我们都吓得不出声了。等他刚一离开,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我们后面说:”叫什么,你们还不是吸的人民的血汗。”。这是谁,够大胆的。我边想边找,原来是黄岐。 他见我们都望着他,一声不吭,就回家了。从那以后,他再没来看这种免费的电影。 事后几天,我一直在想,我和黄岐受的教育一样。是共产党和毛主席解放了全国人民。要不然,我们和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民一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虽自己也不喜欢那些新来的专区干部,但从未想他们是在榨取人民血汗。这可是第一次知道小孩中还有黄岐这种不随波逐流,独立思维的人,真是凤毛麟角。 66年初,黄岐到玻璃厂当了工人了。我和其他学生在学校为捍卫毛主席而战斗。1968年底,毛胜利了,全部学生被他赶到农村去了。以后我再也没见到黄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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