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邦的北国,仲夏夜依然凉风习习。月光穿过窗纱,把我从深梦中唤醒。
月光真是神秘的灵,它携着我穿过时空,飞渡重洋,鸟瞰群山,降临于故乡秀色,重温少年时光。
曾经的土地,红瓦白墙。青砖铺地,松木为廊。当年的刺槐,长成参天高树,盛开的小花,洁白流芳,几对喜鹊,巢居其上。
故乡的小村,聚在清水中央;水上运行着银河,月色笼在池上,夜柳拂过,点着了星光。荷上蛙鼓,此起彼落,绿色的纺织娘,草中歌唱。透明的米虾,餐风吸露,萤虫逗人,东躲西藏。童年,我的童年,有多少不眠之夜?对那亮瓦外的深空,我曾经不停地思想。
岁月如斯,当年的乡趣,悠然远去;尘埃渐次喧嚣,来到蹉跎的都市,绿城怏怏:秋日飞叶,冬夜寒霜;盛夏知了,五更宁静;雨戏悬铃,风起南塘。
曾记否?青梅的时光:几辆卡车,把我们送到郊外的果园,露营在烈士陵园的门房。夜空下的城乡结合处,萤火倏忽,松涛鸣啸,果树成行。在那蜀山顶上,忽如乘奔御风,始觉俯仰沧桑。
曾写过幼稚的文字,散佚在昔日的诗路,就像月下的栀子,发着微光,散着清香。拾起一片,隐然找回当年的诗行:
“月儿缓步移近小窗
柔光洒在同学的面庞
野地的麦穗相拥无语
恐怕惊扰少年的梦乡……”
一缕清风拂过窗纱,我的思绪,从故乡返回他乡。
青天上,明月依然朗照;长河沿,细波兀自流淌。仰观广汉,虔祈月光:请你再携我返回梦境,飞越大洋,流连那居住过的地方……
1993年9月1日于纽约,2007年9月7日修订于San Dieg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