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杜甫被貶看詩人為政的缺陷 中國古代是詩的國度。會寫詩和寫文章的人被放在極高的位置上。特別是後來進行科舉考試而取官。考試的內容是寫詩或寫文章。優勝者直接進入社會的官僚隊伍中。在這樣的情況下,會作詩的人被稱為有才能。並且通常情況下,人們把這個才能理解成管理社會和做一切事情的根本。 這是根本錯誤的。這樣的價值觀帶來了許多問題。 詩人該具備什麼特性?詩基本是表達人的情感,所以,詩人一般是感情強烈而豐富的人。這是基本素質。當然,詩人還需要高超駕馭語言的能力,會精煉地用感染人的語言來表達情感的。這樣的人才會是偉大的詩人。 詩人一定是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寫詩。那些偶然寫幾首詩,主要時間是干別的事的人不能稱為是詩人。詩人通常具有獨特的思維方式及習慣。在常人看來,詩人一般都多多少少有點瘋癲。現代看來,極具創造的詩人家族中經常和精神分裂症基因有某種相關性。雖然這點目前還不是太清楚。 杜甫被稱為“詩聖”。就其詩的創作而言,杜甫是偉大的詩人,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否認的。杜甫在官場中的所作好像很有代表性,那就是:詩人對於社會官僚體系中的運作規律是很難適應的,他的被貶及過程很有典型意義。 杜甫屢次參加科舉考試都未考中。這大概是他極具創造性的思維很難適應枯燥的考試思維而導致的。 唐玄宗李隆基時代,雖然科舉考試是靠寫文章,但李隆基本人對詩人及作家非常推崇。他經常在皇宮裡舉行命題寫詩比賽。許多詩人和文人都是他的座上客。所謂“盛唐之音”就是在李隆基的努力倡導下發生的。在樣的風氣下,唐朝社會自然充滿了對詩人和文人的崇拜之情。對詩人和文人的期待遠遠超過了他們本身應得到的關注。一個寫詩和文章好的人被天然認為是能治國的良才。 李隆基把他的那些兒子們和社會其他人幾乎完全隔絕,只讓他們讀書。在這一的環境下,他的那些兒子們自然會學他的樣子,把詩人和文人當做是治國本領的唯一代表。 後來的安史之亂把唐朝社會幾乎完全摧毀了。李隆基不到不狼狽地逃往四川避難。他兒子太子李亨在甘肅的靈武自行登基為皇帝,他就是肅宗。 剛上台的肅宗急於燒幾把火以顯示新皇帝的威風。他受老爹李隆基的影響,把寫文章好的房琯封為宰相。這位宰相剛上任,志高氣昂,自告奮勇地率領軍隊去收復首都長安。 他率領本來就是臨時湊合起來的軍隊,他本人對軍事基本是一竅不通。他任命的其他的將來基本也是和他屬於一個檔次的文人。房琯自率一軍為先鋒。他採取早已過時的春秋時代的車戰之法。他用車兩千輛,騎兵和步兵混雜在一起。其中的車大部分是牛車。顯然,他是把百姓種地用的耕牛車抓來充當拉戰車的。用百姓的牛車來作戰,這隻有滿腦幻想的文人才想得出來。牛車走的速度比人行走的速度要慢得多。劉秀在剛出道時騎着牛作戰,大概他也僅僅是為歇腳之用。而這位宰相居然用民用的牛車來作戰。“既戰,賊順風揚塵鼓譟,牛皆震駭,因縛芻縱火焚之,人畜撓敗,為所傷殺者四萬餘人,存者數千而已。”這樣的慘敗後,房琯再戰,結果是一樣的。 房琯向肅宗請罪,肅宗赦免了他。 此時,肅宗在殘酷的政治手段上已經很老辣了,但他對於怎樣治國還是書呆子的水平。 肅宗所以對軍事外行的房琯如此寄予厚望,並且如此寬容,大致有幾個原因。肅宗自己登基當皇帝后,他的老爹唐玄宗從成都派來了三個宰相,房琯就是其中之一。肅宗不得不對這些人小心翼翼,若有什麼差錯,這會涉及到和老爹的關係,這牽涉到肅宗的皇位問題。當年,李林甫想扳倒太子李亨,房琯也被牽連而貶官。這自然會使肅宗視房琯為同是天涯淪落人而倍有好感。另外,當時,肅宗所依賴的西北的兵馬還未調集到,肅宗很想由宰相出面帥兵討敵,以樹立中央軍事的形象。 當房琯軍事上慘敗後,肅宗大度地不予追究他的責任。 房琯本來書呆子氣很重,整天高談闊論老莊一類虛名,又大肆收受賄賂。對於這些,肅宗都能容忍。但賀蘭進明在肅宗面前說了一通話後,肅宗對房琯的態度大變。作為宰相,房琯建議安排唐玄宗的許多王為都統節度,分守重鎮。賀蘭進明推測這是房琯想在太上皇李隆基的諸子中無論誰得到天下,房琯都會有利。賀進而推論“房琯豈肯效忠於陛下?” 賀蘭進明的這一番話,正中了肅宗的要害。這是他最擔心的事。他自己正在和老爹李隆基踩蹺蹺板。而大臣真的想腳踩多隻船,“是可忍,孰不可忍?” 肅宗把房琯罷相。 杜甫早年和房琯就相識,並且認為是知己。他見房琯被罷相,而抱不平。杜甫根本不知道肅宗真正反感房琯的地方,估計他也沒有興趣去推測肅宗室如何想的。杜甫傻乎乎地上書肅宗,稱房琯有大臣風範而為聖朝不容。 肅宗本來就夠惱火的,又見一個文人傻乎乎地上書,遂對杜甫非常惱火,下令三司審訊杜甫。最後,杜甫被貶。在當時,肅宗正關注平叛,急需用人,所以,對杜甫的處理是很寬大的。 當時參與審訊杜甫的韋陟本來對杜甫很同情。後來,他在一次入奏的機會,趁機對肅宗說:“杜甫所論房琯事,雖被貶黜,不失諫臣大體。”韋陟在這裡絲毫沒有贊成杜甫意見的意思,僅僅強調,杜甫作為一位負有諫言責任的大臣,他上書皇帝的舉動,本身沒有錯。就是這樣一句話,肅宗從此就疏遠了韋陟。韋最後鬱鬱而終。 從這一件事,可以看出,肅宗對他認為對自己不忠的房琯厭惡到什麼程度。進而對為房琯鳴不平的杜甫又是何等反感。連對杜甫僅表示同情的大臣,肅宗都不放過。 詩人僅靠激情來行事,而殘酷的政治現實經常是,你就是絞盡腦汁都無法搞清楚其內幕。而詩人卻要跟着感覺走,那得到的只能是災難。 我這裡,絲毫沒有貶低杜甫偉大人格的意思,只是強調,詩人的秉性使他在政治漩渦中搏擊,只會是險惡環生。 中國的書籍在介紹詩人的遭遇時,經常是這樣的描述,詩人的才能不被重視,報國無門一類的話。 這樣的敘述,只會是騙得讀者冒傻氣。 李白曾滿懷豪情地說:“天生我才必有用!”詩人的才能,若用到政治上,結果一般都很悲慘。就算是在很文明的現代民主政治的環境下,詩人慾想在政治上露一手,通常也是沒有好果子吃的,除非他寫詩僅是偶然為之,不是全神貫注的人。 這是詩人的秉性的特性而決定的,不是哪個具體人的缺陷而導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