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很年輕 忽然間，有一天，我對眼前隨便飄過的青春少女們注視很久很久，而且目不轉睛。 緣起這些青春少女們當中，有一個就是我家的公主，我的女兒，我的愛！ 她，本來是一個怯怯嫩嫩的小女孩，當年還挺着嬰兒肥的小肚腩，肉嘟嘟地圍在我腳邊蹭過來蹭過去的。 我一不留神、眨眼間的功夫，她一下子就長大了，有模有樣的出落成一個安靜、有主見的女孩。 在我眼裡，她真美麗。 長髮披肩，發梢閃着光澤，皮膚光滑，修長的雙腿，肌肉緊繃繃，眼睛亮晶晶，穿着十分隨意，普通一件體恤衫，常常赤腳穿平跟人字拖、或帆布球鞋白線襪，牛仔褲的邊角翻卷着毛邊…… 她神態清新自若，自然不造作，做任何事情都是氣定神閒、精力充沛；她能一心多用，同一個時間竟做着多樣事情：眼睛看着電視、耳朵插着耳機，面前攤着着作業，順手在手機上收發短信，指法啪啪地嫻熟飛揚，千手觀音一般。 她的口頭禪是“Whatever”。 女兒的一言一行都迸射出青春逼人的光芒，直入我的心扉，但她卻對自身的魅力不自知，隨隨便便揮灑着，仿佛青春在她身上會永駐似的篤定，真是年輕的美！ 我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羨慕她！有時候，我真想對她講：這個年華的人最美！可是一時竟不知從何講起。 每個人都會有一段美麗而不自知的青春年華。 記得那年我大一時，不知是因為什麼原因，反正我翹掉上午的後兩節課，從教室後門溜出去，背上提前準備好的包，跳上公共汽車，一臉汗唧唧地直奔火車站。 等待火車進站的時分，我身邊不遠處一個高個子年輕人轉過身突然問我： 你也回家？ 我遲疑着，因為我不認識他。 不過，經他這麼一搭腔，才想起他竟是同校、同系的一個高年級男生，好像聽說過他已經結婚了，當時，在讀生已婚的並不多，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讓我對他有一點印象吧。那麼，他回家的概念與我回家的概念不一樣。 看他的樣子，應該比我大很多，於是，我點點頭。 火車呼呼地喘着氣停靠在站台，一群人擠在車門口。 他說：來，我幫你。 說完直接接過我手裡的包上車，我跟在他身後。在車上，他高舉包輕意地把它架到頭頂的行李架上。上午時分，車上人不多，我們面對面地坐着，他微笑着，跟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無非是準備選什麼課、某科的授課老師如何…… 是慢車。 火車慢騰騰地爬，一晃一搖的每站必停。 正是初春的季節，車窗半開，風呼呼地吹進來，吹亂的頭髮散落我滿臉，太陽光從車窗斜射進來，照在我的身上和臉上，有股子暖暖的燥熱，彼時的我正處在年少不識愁滋味的日子，說話間，我的上下眼皮不由自主地閉上，竟不知不覺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我全然不覺這期間火車停靠了多少站，有多少人上車下車，就那麼在一個陌生男生的面前睡着了。 直到感覺到有人不斷地拍我的肩膀時，才勉強睜開眼。 那個高個男生站在我面前，一臉的焦急和無奈，好像因為拍醒我還有一絲尷尬，我睜開惺忪的眼，他急急地對我說：我到站了，馬上就要下車了！你，你千萬不要再睡了，會睡過頭的。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只覺得他有點眼熟，便糊裡糊塗地點點頭，一歪頭還想接着睡，他只好伸手把行李架上的包拿下來，把包抵在我身邊，並用包撞一撞我，然後用大手摁了摁包的上面，他說：這是你的包，下車時別忘了帶上啊！你，千萬別再睡了。 他轉身隨人流往車門口挪，一步一回頭地看着我，嘴半張着，似有千言萬語要叮嚀，我傻乎乎地看着他，不回答一個字，顯然，我夢遊的模樣，反而搞得他一個字也吐不出。 他下車後沒有離開，而是趴在我的車窗邊，頭伸進來，滿臉滿眼寫得是擔憂，再次懇切地對我說：你，別睡了！你不能再睡了！千萬不能再睡着了！三站！你還有三站就要下車啊。 說完，伸出三個手指頭用力地比劃着，再次強調：一、二、三，只有三站！三站！火車再停兩次，第三次就輪到你下車了，三站！還有，別忘了你的包，我已經取下來放在你座位旁邊，記得啊，三站！ 終於，我清醒了幾分，點點頭表示理解和聽懂，他才後退幾步。 火車再次緩緩啟動，透過窗戶，我看到他神情里透着切切的憂慮，他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他的一個不經世事、卻要獨自遠行的小妹妹。 火車駛出站台，我才意識到嘴角還掛着睡眠時淌出的口水…… 我竟沒有一絲難為情，處在不自知的青春中，一切都看似無所謂。 以後，我再在校園碰見他時，無論人多人少，不管別人怎樣看他、看我，他總要特別走過來問：再沒有睡過站吧，小傢伙？你真是太年輕了！ 每次，我都不回答是或不是，而是無邪地張嘴大笑，然後跑開，再遠遠地看着他。 其實，我至今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現在想來，那就是年輕。 是青春的氣勢，一切都不經意，不自知，無所謂，不在乎，一股子的天不怕地不怕。 如今，看到女兒那種萬事盡在手掌中的自如瀟灑，忽然就意識到自己老了，竟可以長久地在人生路邊駐足，屏聲靜氣地觀望着下一代的青春少女，看她們呼呼長大，看她們在各自的人生路上自信、翩然地往前趕、往前趕…… 人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 我不知道這句話的根據是什麼，但是，對於我，對於一個母親來說，我看我女兒，看到的是我年輕的影子：蓬勃的青春，人生路途風輕雲淡，銳不可擋的天然美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