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iel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夾克和一條黑灰色的牛仔褲在寒風中的Queen街上等我,看到我,便迎上來摟住我的雙肩輕輕地擁抱,他的頸脖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古龍水香味讓我有點眩暈,身子便很僵硬地不自然,他立即鬆開了我。 “哦,我忘了中國人見面是要握手的,不是擁抱。”他邊說着,邊褪下他的手套,與我握手,一雙大手,有點單薄,尤其是手指的感覺。 這個在Queen街上的意大利餐館很小,不起眼,但是卻是門庭若市,我們站在街口邊等着位置,邊隨意地聊着天氣和工作。寒風襲過,我縮起了脖子,他下意識地摟了一下我的肩膀,建議我們進去等,我心底的某根神經像是被電觸了一下,感覺很好。 麵包上來的時候,他在上面塗了一層厚厚的Butter,而我只是蘸着Oliver Oil和Vinegar(橄欖油和醋)。 “你是南方人吧?” “你怎麼知道的?”我好奇地問道。 “有一本書叫做《the Good Earth》,好像是第一本在西方介紹中國農民生活的小說,書中說道:北方人,以麵食為主,長得高大,南方人,以米飯為主,身材矮小, 你應該有5英尺9英寸高吧?” 加拿大人喜歡以英尺來衡量高度和長短,我們中國人與國際接軌用米制度。 “是的,我只有1米75。” 我心算了一下,便承認道。 “1米75?”他一臉的疑惑。 “1米75等於5英尺9英寸。”我肯定道,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沒有眨一下。 “我們跟亞洲的客戶總是在長度這個問題上交流很困難,他們說米,我們說英尺,至今我還沒有見過一個不用計算器就能把英尺折算成米的人。”他看着我一副很崇拜很佩服的樣子。 我想他說的“沒有見過一個人”中的“人”是指加拿大人,不是我吹牛,這種算術問題,問10個中國人,9個能當場給出答案,問10個加拿大人,9個看着你翻眼珠子,還有一個也許會給出答案,但是那結果十有八九是錯的。 “你有多高?”我問他。 “5英尺10英寸。” “那折算成厘米是多少呢?”我是故意這麼問的。 他在那裡痛苦地算着,口裡念念有詞地嘀咕着:1英尺等於12英寸, 5英尺10等於5個12英寸再加10,等於70,然後乘以2.54…..。 “這怎麼乘,沒有計算器是不行的。”他最終下了結論,我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你不用這麼算的,你看,我是5英尺9英寸,剛才已經告訴你了我的身高是1米75, 你比我多一英寸,只要再加上個2.54厘米就是你的身高了。” 他恍然大悟,臉上飄過一片緋紅,低聲地問我他是不是很笨,我笑着不作回答。 “你是故意的。” 他在桌子底下輕輕地踢了我一腳,然後笑了,笑得很無邪。 我們談了些亂七八糟的事,想着什麼就談什麼,他和我一樣有着跳躍性的思維,大家互不嫌棄各自沒有頭緒的話題,跳哪兒了就跟哪兒。 等結帳的時候,看到我盤中剩下的一小半Pasta(意大利通心粉),他就關心地問道:“吃不慣?那我們下次去中國飯店。” “不是的,到我這個年齡,新陳代謝已經不再旺盛,所以要開始注意飲食過量。”過了30歲我就注意到了,吃什麼都長肉。 “你應該不到30歲吧?”他很驚訝我這麼說。 “34歲。”我回答道。 “你比我還大一歲,Oh, My God!永遠都猜不到你們亞洲人的年齡。”他低聲驚呼道,老實說,我以為他比我大一兩歲。 “你不做運動嗎?” 他問我。 “我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哪有時間做運動呢?”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然後詭秘地笑了,我一下子臉紅了,難道我真的很胖嗎?難道我的肉都是松松垮垮像沙袋一樣的嗎?是不是我成了汪倩雯口中的老邦瓜?這幾年來先是沒日沒夜地讀書,然後又是披星戴月地工作,有時間的話趕緊補睡上一覺,體育鍛煉已經成為了最想不到的一件事。 “我是故意逗你玩的。” 他看着我的一副窘相,大笑了起來,不管是開玩笑還是真的,我下定了決心去健身房。 從意大利餐廳出來沒有走多久就到了一個酒吧,寬敞舒適的空間,歐式古典的裝修風格,以及溫馨柔美的暖色燈光,摻和着懷舊優雅的爵士音樂給整個酒吧蒙上了一層浪漫的情調。 我們各自要了瓶啤酒在靠近樂隊的一張台子上坐了下來。我馬上就被那個年輕,英俊和陽光的鋼琴手吸引住了。柔和的燈光灑在酒紅色的鋼琴上,泛起一片淡緋紅色的光圈,在他那細白光澤的臉上纏繞,一雙藍色明亮的眼睛在無框的鏡片後面閃爍着,長長的睫毛隨意地一起一伏,好像悠揚的音樂是從那裡出來似的。 我喜歡美麗的東西,一副美麗的畫,一道美麗的風景,一個美麗的故事,一首美麗的歌,或者是一個美麗的人,我都會細細地去欣賞,靜靜地去領悟大自然的造化和人類的智慧。 突然間發現Daniel微笑着看着我,趕緊收回我的眼光去桌子上尋找我的啤酒。 “他很帥,是嗎?” “你是說那個薩克斯管手?”我裝傻,一般在爵士音樂中,人們對薩克斯管手的印象比較深。 “那個薩克斯管手是他們的領隊。” 我抬頭看了看那個薩克斯管手,一個神采奕奕的禿頂中年男人,有着一個與他年齡相配的啤酒肚,又看了一眼Daniel,他的眼睛裡閃着詭秘的光芒,我只好尷尬地笑了笑。 爵士音樂給人一种放鬆的情懷,在測試工作壓力的6個階段中,第一階段描述是是:你喜歡聽爵士音樂;認為你的同事和老闆很友好,辦公室很可愛。第四階段:你喜歡聽Hip-Hop 音樂, 體重在逐漸地增加,白天總是有那麼多的工作要做,晚上到家居然發現要做的工作更多;你變得遲鈍,慵懶,還時時地便秘。第六階段:你老是聽到自己在對自己說話,這時離遭受電擊治療已經不遠了。 剛來加拿大的時候,我特別喜歡聽爵士音樂,電台的指針總是停留在FM 91.1(加拿大爵士音樂台),現在一啟動車,音響里的Hip-Hop音樂馬上就張牙舞爪地飛了出來,Shit!我的工作壓力已經到了第四階段,離精神錯亂不遠了。 “Wenkai,你在想什麼?”他問我。 “想着沙灘,大海和Pina-colada (冰鎮果汁朗姆酒)。” 他朗朗地笑了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叫我的中文名字,和其他當地人一樣,Wen 是第一聲,Kai是第四聲,我笑了。 “你笑什麼?” “是你把我的中文名字叫得很滑稽。”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後執意要我教他“文凱”的中文發音,我重複了幾遍,他就學會了。 我發現,只要是在音樂上有些天資的人,他們的聽力一般都很好,學另一種語言也就很容易。 中間樂隊休息的時候,那個鋼琴手站了起來,朝我們這個方向走來。他長得很高,大約有1米85的樣子,挺拔的身材,整個就是一個少女夢中白馬王子的形象。 他走向Daniel,Daniel站了起來和他擁抱,他的鬢角貼着他的鬢角。 “這是Wen-kai,我們公司的會計師,這是Marc。” Daniel把我介紹給他。 “會計師,那你數學一定很好。” 我們握了握手,他說道。 我其實還不是加拿大會計師,但是他們不是這個領域方面的人,解釋了反而更複雜,於是就謙虛地說了聲“還可以”。 “Marc 的數學也很好,他自己寫曲子。” Daniel接過話題。 “數學和作曲有關係嗎?”我納悶道。 “數學和音樂有一定的關聯,能寫曲子的人一般也擁有較強的數學邏輯思維能力。”Marc 解釋道。 “那有數學天賦的人是不是也在寫曲子的方面有天賦?”我接着問,他笑了起來,說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然後問我是否抽煙,我搖了搖頭。 “Could you excuse us, please? ” 他把手搭上了Daniel的肩,對着我做了一個抽煙的動作。 “Sure。”(請隨便)我說。 他們倆說笑着往門口的方向走去,我重新坐了下來,看到Daniel的皮夾克還在座椅上掛着,12月份的多倫多是寒風凜冽,便拿起他的皮夾克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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