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妈妈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已是八月底,眼看彦成跟奶奶要回来了,夏宜妈妈正跟夏宜商量是等彦成奶奶回来再走,还是不等她回来就走。等彦成奶奶回来,家里房间紧张拥挤;不等她回来,留李奶奶一个人又做家务又照顾夏宜她不是很放心。 还没讨论出结果,李奶奶倒先来辞工,说:“我跟我们老头子要回国,这里不能做了。” 夏宜吃惊地问:“不是说签证还有一个月才到期吗?而且上次你说你女儿要给你们续签——” 李奶奶叹气说:“说这话的时候女婿还没出那档子事,我觉得你们也很好,真想再多干干,等到你生完,出了月子再走。但是现在出了那档子事,我们老头子脾气本来就不好,这样跟女婿更处不好,我女儿夹在中间,两头为难——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早些回去,这样小两口可以清静下来好好过日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夏宜妈妈跟大女儿丈夫商量的结果,是她索性在加拿大再住一段时间,看看再说。 夏宜妈妈坚决不同意再找保姆,她说:“不就那点家务吗?我能行的!如果以后实在忙不过来,你们哪怕天天买了外卖回来吃都比请保姆合算。” 同时梁浩然那里也出点事情——Andy向他辞职,说是自己的Partner在纽约找到一个薪水更好的工作,他要跟着去纽约。他说:“We have to go to New York(我们必须去纽约).” 梁浩然头大。他走得这么急,自己一时半时到哪里去找人?再登报,不断面试,没有两个星期搞不定;加上两个人的工作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李奶奶辞职,他也不可能把家务全压在丈母娘身上,回家总要搭把手,这不是要他的命嘛! 如果夏宜没怀孕,那么一切都不成问题,无论家里公司里,她都帮得上忙。如今她能把自己保得平安就不错了,哪里敢叫她做事? Andy觉得梁浩然这个老板人不错,他们相处很愉快,于是建议:“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推荐我原来的一个同事Jennifer接替我的位置,我可以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带她。” 女的?女的不行!Andy在旁边做介绍说:“Jenifer是个很优秀的员工,也不会要价太高,因为她只在结婚前做过事,结婚后生了四个孩子,一直在家里带孩子,断断续续做过兼职,直到去年最小的女儿进了大学,她才出来做全职。” 最小的女儿上大学,那么这个小女儿要十八九了,就算她从二十四开始生,四个孩子,那么她本人最年轻也有五十出头了,那样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梁浩然点头说要先看看简历,于是当天下午,Andy就收到简历,转发给梁浩然。 加国惯例,简历上不写男女,不写年龄,不写种族,面试的时候,对于年龄问题,雇主也不可以问,否则很可能会惹上麻烦,被告到平权委员会。 梁浩然把Jenifer简历细读了一下,觉得她甚至比Andy更适合这个位置,儿女都长大,将来连结婚生孩子这种麻烦都没有,当下让Andy跟她约个时间来面试。 下午下班回家,他跟夏宜聊起这事,说:“等到Andy临走,我要请他跟他的Partner吃顿饭。你现在胎象已经稳了,一起去吧。” 夏宜很八卦地说:“Andy很年轻啊,这么小就有Partner了吗?既然都同居若干年,为什么不结婚呢?” 梁浩然说:“谁知道他究竟多大!老外看中国人的年龄看不准,中国人看老外的年龄也看不准——我估计他们自己人看自己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在国外,很多国家承认一种事实婚姻,英文叫Common Law Marriage。这是一种稳定而严肃的长期两性关系,他们住在一起,甚至生儿育女,却没有办理结婚登记手续,但是报税,享受的福利跟结婚的夫妻差不多,甚至分开的时候,财产的分割跟登记结婚的夫妻的权利也一样。只是,不同国家或者同一国家不同州,对于同居时间的长短有不同规定。在美国加州,两个人同居时间超过七年,被视为事实婚姻,分手的时候财产的分割互相有要求共同财产一半的权利。 加拿大安大略省的规定是两年。 所以,在国外,同居关系是一种很严肃的两性关系。之前的阶段叫Date阶段,两个人不住在一起,在外人面前称呼对方为Girl friend, Boy friend;订婚了,互相称为Fiancee,Fiance (未婚妻,未婚夫),临近结婚的阶段,有可能称对方为Wife-to-be,Husband-to-be;结婚了自然就是Wife,Husband。象那种长期同居不结婚的固定关系,不会称对方为Wife,Husband,一般叫Partner,分手也不需要办什么法律手续。 梁浩然又把Jenifer的简历给夏宜看,问她:“明天面试,你要不要参加?” 夏宜把简历大致浏览一遍,见Jenifer 学院毕业六年后工作经历就断了,再接上去都是十五六年后的兼职工作,结合她有四个孩子,最小的孩子已经进入大学这个A ndy透露的信息,大致算一下,这个女人应该有五十三、四岁了。当下她笑着说:“我去算什么?阿浩,公司里你是负责人,当然你说了算。如果你觉得她适合这个岗位,价钱也要得合理,就用她;如果你觉得她不适合,那就再找。”接着她补充,“家里你是一家之主,自然也是你说了算。” 听起来超级通情达理。不错,梁浩然是一家之主,可他是个事事听老婆话的一家之主。 梁浩然这边缺人,Jenifer又在家里闲了几个月,双方一拍即合,面试后的星期一,Jenifer走马上任,跟在A ndy身后熟悉工作。 夏宜想起来会问一声:“阿浩亲爱的,Jenifer怎么样?” 梁浩然脸上露出梦幻般的表情:“我的天,老婆,你还说你是航空母舰,詹同学那才叫航空母舰——又高又大,还爱穿紧身衣服,花花绿绿的,戴的项链,珠子有乒乓球那么大,化妆一丝不苟,说起话来,一口一个Oh, Dear——工作倒是蛮认真负责的。Andy原本说要带她一个星期,现在看来三天就够了。”说着他笑着摇摇头。 梁浩然在一家中国自助餐厅定了星期三晚饭的位子给Andy 和他的Partner饯行。那天他下班回家接夏宜。夏宜自怀孕以来第一次化了层淡妆,穿了件花布短袖连衣裙,脚蹬一双钉珠平底时装拖鞋,一看就知道是个孕妇。 夏宜很没信心地问:“是不是很胖很丑? Andy蛮英俊的,他的Partner应该是个美女吧?我会不会给人家比下去?”又说,“Andy真不错,女人赚得比他多他也不自卑。” 梁浩然回答:“切!Andy再英俊,有我英俊吗?七七同学,切忌在老公面前表扬别的男人!按照你的逻辑,你老公比Andy英俊,那么你肯定比他的Partner更美女!” 上车的时候,梁浩然不让夏宜坐他旁边的位置,坚持让她坐在他身后,说那个位置最安全,交待她:“如果你觉得有一点点不舒服就跟我说啊。” 他们平安到达,先在位子上坐下来。过了不到十分钟,就见服务员领着Andy和他的Partner走过来。 梁浩然和夏宜呆若木鸡——Andy的Partner居然是个男人!夏宜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调整情绪,暗暗碰了梁浩然一下。 梁浩然赶紧闭拢张成O形的嘴巴,站起来。 Andy含笑介绍:“这是我的Partner Vince,这是我跟你说起过的Huron,这是Huron的妻子Yee。” 他们互相握手致意,坐下来点饮料。 夏天,他们都喝冰酒。夏宜要了杯果汁。然后各自去取自己的食物。夏宜那份由梁浩然替她拿。 夏宜坐在位子上一边喝果汁一边稳定情绪。Andy 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北美小伙子,怎么也看不出是个同性恋。Vince倒是能看得出是个很讲究的人,从穿衣打扮上能猜出他应该是个搞时尚的,行动之间稍稍有些女气。 怪不得Andy称呼他的爱人是Partner!同性恋之间,似乎找不出更好的称呼。现在回想起来,夏宜越往回想越觉得可疑——当初Andy看梁浩然的目光中有没有惊艳的成份? 呃,这年头,用个男下属也不可靠!最好能雇个女同性恋——但是,在决定雇用之前,怎么能知道对方的性倾向呢?看来Jenifer是比Andy更适合这个职位。 取了食物回来,他们边吃边聊。梁浩然问Vince为什么加元升值美元贬值,他反而要去纽约发展。Vince说:“纽约的一家大型的时装公司给我一个首席设计师的位子,薪水和福利都很好。Andy说错过可惜,在加拿大无论如何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夏宜接上去问Andy:“那你也在那里找到工作了吗?你打算做什么?” Andy还未回答,Vince替他说:“我一个人的薪水够维持两个人的生活,Andy想去进修,同时可以帮我打理一些生活上面的事。” 听他这么一说,夏宜不由对这一对产生由衷地敬意——两个人的关系绝对是一种非常严肃而稳定的恋人关系,不是露水姻缘。 他们除了是同性,跟一般的夫妻或者恋人并无不同。甚至他们可以一起作为一个家庭报税,享受政府福利。 梁浩然本来攒了一肚子的场面话,比如Andy人很好,是个好雇员等等,全部憋了回去——谁知道说了以后Vince会不会另有想法,吃起醋来?好在夏宜察言观色,微微一笑,说自己怀孕前跟Andy是同事,看到Andy很敬业,工作认真勤奋,将来一定能有所发展。 于是话题转移到夏宜肚子里的孩子身上。当听说夏宜怀的是双胞胎,并且是一男一女,Vince夸张地惊叫一声,对梁浩然说:“你中彩了!想想吧,两个可爱的Baby,一男一女,天!这么好的运气!”他转头对Andy说,“圣诞节的时候,我在我表姐家看到她的新Baby,那么软,那么小,多可爱!Andy,或者过几年我们也可以考虑去领养一个。” 梁浩然和夏宜大眼瞪小眼。 Andy说:“很多国家拒绝同性恋收养。” Vince一点也不泄气,充分发挥搞艺术的人所拥有的特殊想象力:“那我们多赚钱,找人代孕生一个。” 梁浩然和夏宜对望一眼,彻底服气! 那天晚上回家,夏宜很兴奋,不住地对着梁浩然年夸这一对同性恋人,又好奇地问:“你说他们找人代孕,用谁的精子呢?难道生两个,一人一个?” 梁浩然无奈摇头:“你可真爱操心——关你什么事?对他们来说,这孩子谁是生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共同抚养孩子的过程。” 就象,彦成是不是他的亲儿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他所爱的女人的儿子,他跟她一起抚养他,付出爱,同时得到孩子的爱,这个过程很重要。 他在她身边躺下,把她拥在怀里。夏宜忽然又问:“阿浩亲爱的,如果,我说如果,Andy向你示爱,你会怎么做?你会不会跟他跑掉?” 梁浩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这个愚蠢的问题只有你这个笨女人问得出来——我又不是同性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