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小学不久,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学校停课闹革命,说是无论红卫兵也好,红小兵也罢,都可以串联到北京去接受毛主席的召见。那时只有几岁的我也加入了红小兵,对到北京十分的向往,秘密准备去串联。结果自然是被父母在半夜拿下,从背上拽下一个破布包,一顿臭骂,关在家里,我才没能从四川徒步往北京窜。从此呆在家里过着“阳光灿烂的日子”。大概两三年后,毛主席又指示我们要复课闹革命,而我也糊里糊涂的又回到小学,再后来又更是稀里糊涂的被上了初中。初中三年,学习上的记忆只有两本书:一本叫《工业基础》,另一本叫《农业基础》。《工业基础》上有一些简单的几何,代数及车,鉗,铣,刨,磨的基本知识。而《农业基础》上有各种农作物的栽培,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一种叫920的培养基的制作。有了这两本书的陪伴,我们愉快地培养着各种形状的蘑菇,愉快地学习螺丝钉在革命大机器上的作用。而最愉快地是同学之间相互交换小说:你的《苦菜花》交换我的《迎春花》,我的《青春之歌》交换他(她)的《欧阳海之歌》。至今为止,我所读过的长篇小说,绝大部分完成在那段日子。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过了几年,批林批孔运动也开始了。可是我们这群对中国历史一无所知的“中学生”,连谁是孔老二都不知道,当然了,林彪是谁我们还是知道的。要对孔老二进行批判,就要先弄懂孔老二是谁和他作过哪些违法乱纪的事,于是学校对我们急补中国历史。由于我们不开历史课,我们的历史老师从来没有用武之地,在学校无所事事。他平时邋邋遢遢,双手爱揣在衣袖内,嘴中总是叼一个烟斗(可能烟丝要比纸烟便宜)。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上了讲台,他立即判若两人,此时神彩飞杨,满腹珠玑,那真叫一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也就从那时起,我知道了我的祖国居然有近五千年的文明史,从四千多前传说中的黄帝、尧、舜、禹时期至公元前21世纪夏朝的建立,公元前16世纪商汤灭夏,公元前14世纪盘庚迁都至殷,公元前11世纪武王灭殷,公元前770年周平王迁都洛邑,进入孔子生活过的东周春秋时期。好一部波浪壮阔、浩浩荡荡的中国历史!它精彩纷呈,纵横捭闔,机锋叠起,展现处无穷的魅力。“批林批孔”竟意外地给我展示了那么多的历史知识,使我至今受益。 我被这一次意外的“历史脱口秀”深深的感动了,这每一个章节,都仿佛在我的面前打开了一扇窗,让我看到了一个斑斓的世界。我好像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知识,混混沌沌的我似乎有了人生目标:长大当一名中学历史教师。(实际上,历史教师没当上,到误打误撞的进了医学院,有幸成了大名鼎鼎的77级的一员)。虽然没能当上历史教师,但对中国历史的喜爱却再也没有消失,一直伴我至今。 在对中国历史有了一知半解后,难免在同学朋友中炫耀,记得有一次,一个男同学在听完我对中国历史的“高见”后提出了疑问:好像唐后不是宋吧?看着他那犹犹豫豫的样子,我斩钉截铁地说:唐宋元明清,怎么唐后不是宋。无知的我,将中国历史上的五代十国(公元907年朱温称帝至公元960年赵匡胤称帝)共53年的历史一笔勾销,如果真是这样,在哪去找我最喜爱的南唐后主词圣李煜?又在哪去找他那由一腔亡国之痛,囚禁之苦化作的锦绣文章:“最是苍惶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如果没了李煜,那中国词坛上要多出好多的寂寞。 在文革中受小学中学教育的这一代,我们的教育是残缺的,我们没上过地理历史课,没上过生物课,更没上过公共卫生课。数学,物理,化学教育也极其残缺。记得刚上高中时,数学老师进行了一次摸底考试,有一道有理数加减法(3-5),就有同学急得大叫:老师,你的题出错了,3-5咋个减呢?肯定是5-3。我们的数学老师气得当场摔了课本,没吐血就算他走运。 就这样,我带着这一份残缺的教育和在那特殐情境下获得的对中国历史的喜爱,磕磕碰碰的一路走来,直到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