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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河西(19-20)
   

19

据说英国特擅长意识流的小说家伍尔芙面对某些特定的人事时,也是有所困惑。就是说,无论你怎麽流啊飘,作为一个说书的,话只能一句一句说。

然而,几年前说过的话,几年後接著说,还能一句一句吗?後语能搭前言吗?蓦然回首,时光斑驳,空间离散。那些飘忽而过的人、事恍如缤纷的落叶。一片,两片,三片。。。

落叶缤纷,落木无边。。。。一个我看叶落飘撒,虚、空。一个我不得不折起几天前的糊涂,依著前辈的明示,一嗒一嗒敲键,交待慧芳一家。

若是别的事,任何别的事,慧芳早就缠著老棉,更会给女儿打电话问个不休:为啥发生这样的事?怎麽发生?什麽时间?什麽地点?。。。可是,这两个字?QJ!。。。慧芳紧咬嘴唇,眼里含泪。什麽一站二看三通过?扯淡!她恨不得立即、马上,冲到女儿跟前。

此时的HelenHelen。。。此时的26号圆桌。。。都在忙,盲?飘---忽。

两小时之後,破旧的老福特像个神经错乱的疯子冲进牛津城南端圣玛利亚医院停车场。里面出来一男一女两个中国人,拖著疲惫的身子,神色慌张地拥进医院大门。

七拐九弯,他们找到那个病区找到当班护士Nancy。听到Helen的病房号是五,啥也顾不上说,夫妻俩一齐冲向五号门口。

远远望去,Helen靠在床头。黄面孔黑头发,却怎麽看也不象自己的闺女。夫妻俩都吓傻了,他们从没见过被强奸的受害人。竟然,竟然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步并作两步,慧芳扑上去就把女儿搂到怀里,揉著孩子的黑头发不放。还是老棉理智,他对老婆轻声道:放开闺女吧,你在这陪著,俺去找那个Nancy问问情况。看看今晚是否能出院。

这一放,夫妻俩都睁大了眼!啊!不是傻,而是喜,惊喜。从天而降的惊喜!

不一样的Helen

两个Helen

那一个不是这一个!

拍了拍那个Helen夫妻俩手拉著手狂奔。。。

那个,这个。话只能一句一句说。那一个,只能任其飘落。。。

这一个头缠绷带。开门一看到爸妈就奇怪:这麽晚,你们怎麽跑到我宿舍?不是给家电话留言了吗?有事今天回不了,叫爸明天下午来接我。

老棉答非所问:丫头,你头咋整的?

丫头含糊闪烁。在父母的总攻下才吞吞吐吐地说,昨晚在pub和同学喝酒,男朋友打的。缠了绷带看著吓人,其实不要紧,明天下午就拆线。

要是平时,老棉肺都要气炸,他一定找到那个小混混,猛揍一顿。

现在,他竟然庆幸。被男朋友打一顿比被人强奸可是好上几千几万倍。啊,不,那简直不能用任何数目字来比较。

老棉的一闪念不知怎地被数百个mile之外的城华裔妇女中心主任Wendy李捕捉到。

Wendy 李主任正躺在床上绞尽脑汁,在即将召开的城华裔妇女大会上抛个什麽大议题?鼓励在英的华裔妇女融入主流。

蓦地,Wendy 李仿佛看到老棉,她急忙从床上坐起,打开笔记本电脑,一鼓作气,写了篇二千来字的发言稿。

题目是:强奸和被殴打的创伤孰重孰轻?Wendy李本意是想解放在英华裔女性传统的贞操观。特别那些不幸被强奸的女性,要从痛不欲生中解脱出来。被人强奸并不是此生就不是个人,就不能见人。不仅要见人,还要把这事大大方方说出来。。。如果被人严重殴打,身体的某个器官被彻底毁坏,痛苦的代价更大。

Wendy的发言在城乃至全英华裔妇女界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各种观念闹得不可开交。许多妇女更对该议题本身猛烈开火---这是对华裔妇女极大的侮辱。连老棉这种从不介入女人争端的男人,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讨。

Wendy还没来得及抛出下个议题,否则,绝对保不住她城华裔妇女中心主任的职位。

Wendy下个议题针对华裔男人。华裔男人如何面对自己被强奸的女人?Wendy李在妇女中心接触的离婚案件中很有一些是因为女方被强奸。她就想把这个华裔最见不得眼的话题提到桌面。

面对汹涌的谴责,Wendy只得忘却下个议题。儿子女儿都在上文法中学,昂贵的学费加房款需要她保住妇女中心主任的薪水。。。又缤纷了。一句一句说慧芳家吧。

跟老棉相反,慧芳啥也没想,她只是欢天喜地张罗著打道回府。女儿不肯,说明天下午拆完绷带再回。

——傻妞,拆绷带哪里不可以啊,明天,妈陪你到咱家边的雾城王家医院。慧芳不顾一切,拉起女儿的大手。

20

折腾到凌晨一点多,夫妻俩终于躺上床。关灯时,慧芳才对著老棉的耳朵:咋回事啊?

老棉委屈地撇嘴:俺咋知道?哎,咱闺女没事就好。

——五号房那Helen的眼楮又红又肿,真可怜。看样子也是大陆中国人呢。咱当时太冲动了,也没来得及多安慰安慰那孩子。

听到这话,老棉楞了一下。突然回过神似地嘟噜:一定不仅同名还同宿舍楼。明天好好问问咱闺女。

---算了吧,这种事少提,别让咱闺女受刺激。

---越要说,要让咱闺女提前吸取教训,学会防卫自己。

老棉说著从床上一个鱼跃而起,跳到书桌边,摸出手机。重新开机,迅速调出所拨电话的记录。看著看著,猛拍头:该死,该死,真该死。下午给咱闺女手机的电话最後一位号码5拨成了8,难怪不通。打到宿舍的电话,自动转给了传达室的洛老头。

——就是说你下午打了个错电话?

——当时不是急嘛,车坏了,给你电话又不通。

——看看,看看,还说呢?咋就忘了一站二看三通过?慧芳忍不住埋怨。想想又问:你不是早就把闺女的号码存到手机里了,咋还拨号呢?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手机不是丢了吗,上周才换的新的,闺女的号码俺还没来得及输。。。老棉又拍了拍头:嗯,肯定的,肯定是那个Helen跟咱Helen住一栋宿舍楼。妈的个臭洛老头,也不跟俺说清楚。

夫妻俩异口同声叫起来:“咋这麽巧?”

慧芳又忍不住埋怨道:“你这人,自己急,还怪人家老头,你咋不跟人老头核实个清楚,咱Helen可是姓MIAN啊。再巧,那个Helen总不会也姓MIAN吧”。

“俺当时不是急糊涂了吗,再说,老外说咱中国人的姓也是大舌头”。老棉叹了一口大气。

慧芳的心也在叹。Helen原名棉花,一岁多带到雾城後取英文名Helen。早些年,别人哪怕叫上一百遍HelenHelen,夫妻俩都大眼瞪小眼不知那是呼自己的女儿。如今,耳朵一逮到Helen,他们立即就以为是自己的女儿。只是今天下午,太离谱,太荒唐。。。叫Helen的人咋这多呢?还都是黑头发黄皮肤!。。。

——谢天谢地!慧芳回复到心平气和。一声叭嗒,她优雅而缓慢地关了床边的落地灯。

HelenHelen,慧芳的面前站著无数个女孩,黑头发黄皮肤,个个哭著说自己叫Helen。慧芳跟著叫HelenHelen。可她不知道哪个Helen是自己的女儿Helen,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听到一声高叫,不!

高叫“不”的是老棉。他嘴里嚷著,身子忽地从床上坐起。

慧芳跟著坐起。黑暗里,她揉著眼,顾不上回味自己的焦急,轻声问丈夫,你喊什麽啊,作啥噩梦了?

老棉喘著粗气道:“依俺看,算了,也不要上那啥牛津了,下学期把闺女转学到雾大算了。在身边,俺放心”。

“你神经啊,一朝被蛇咬,三朝怕草绳的。咱还没被蛇咬呢?!睡觉,睡觉”。慧芳拍拍丈夫的背,自行躺下。突然,她脑子里转起26号圆桌。一把把丈夫拉到被子里,她说:“没想到你神经比俺还脆弱。明晚咱全家上China Town敦煌楼点一桌丰盛的晚餐,给你压惊。总行了吧,快睡”。

慧芳很快就睡著了。

HelenHelen,大草坪上又站满了Helen。这次,有黑头发也有黄头发。她们没有哭,而是手拉著手围成一片片树叶的形状。一片,两片,三片,四片。。。哪一片里有俺的Helen?慧芳一片一片往下数,一片一片往下找。一直找到大天光。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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