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校园里枝干瘦小而叶子阔大的那种枫树,叶子全然红了。红得不算浪漫,有些陈旧和例行公事。又一个秋到了。 短暂夏日留下的汗迹黏身,辗转难眠的闷热夜晚;邻居言谈间在刺眼夕阳下噼啪挥打蚊子的黄昏;灼日煌煌追打着发烫后背的燥热午后,又一次越过我们,匆匆前行而过。眼看走到了转角处,只见背影,就要消失于雨季的帘幕之后了。 微凉的风起,将是“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那种浸湿了秋露的干爽,略有些伤感的清离与高远,也是可以直入云霄的。似曾相识,恍然如旧,岁月轻手轻脚从门前的草尖上踱过去,踱过去。是背着手的老人,被风拉扯着衣襟,很有些不情不愿,说,我还想慢一点儿,慢一点儿——然而言语间他已走远了... ...谁在召唤他,进入那莫可名状的悠远之中,隐身于严肃如重眉的松林里?路边火热开了一夏的姹紫嫣红,如今形消影遁。在萎黄被践踏的草杆之中,似乎还可闻得那微淡的叹息。 “黯香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这境界,这心情,只有中国诗词才能写得出的口角噙香。 绵延的山坡,幻想的深处,没有边际的天。 空旷的学校,如今密布无数的人,载着热切的询问、探路、嬉笑、拥抱、相识、寒暄、或是故意没看见,踩着提拉板的匆匆脚步,一个又一个鼓囊囊的双肩背,拥挤的公车,略带疲惫而友善的司机,咖啡间里热气腾腾。谁在熙攘的过道里坐下,卸下背包,喝口水,想一想自己下面该做什么。 树木的浓绿将要卸妆,那以后她将更加懒怠,似乎一阵伟大的,令人眩晕的爱情随着夏风过去,她感到疲惫,不再有兴致。对于来往的人群,她也只在打盹之间冷眼旁观。叶子落了就落了吧,不过如此,她没法做什么,她只是感到困倦,仿佛睡眠是她的救世主似的。 色彩即将陨顿,鸟儿的叫声也定然稀薄。云阵松松散散布列天空,完全没有号令。它们自由着,这休息的间刻。山显得更远,成为平面的背景。海却多少保留些盛夏温度似的,蓝得有传承,依然柔媚而缱绻着。不知今夕何夕。 这一天和那一天,似乎没有区别。永远地,惰怠着,随着重力滑下山坡。 谁把心灵的渴望填满?谁在远山之远处呼喊?谁将剩饭菜、垃圾、尿布、衰草的混乱掩埋?谁将夜半的恐惧和苛责抚平;谁在深夜里摇动婴儿的床,在她的呼吸起伏里合掌?谁带来明天,仿佛享受不完的阳光和惆怅;谁拉着我的手说,我助你,丢掉捆索,轻盈飞翔,如同梦中,俯瞰海水中激流的小岛。 一宿虽然有哭泣,早晨便必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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