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临淄王还端着酒盅不住地劝:“小表妹,何大夫,五王府自建府以后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你看,要么大家都不来,要么就从天而降,来了这么两个神仙一样的妹妹。大郎如今病卧在床,得神医圣手亲临监治,无法表达感激之情,我代大郎敬何大夫一杯,小表妹请陪一杯。我先干未敬!”说着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将杯底亮给我们。 我跟惜福郡主对视一眼。她大约也在想——这厮怎么能找到这么多理由喝酒? 门外一个内侍通报:“三殿下,武侍卫自宫里为何大夫和郡主送来一些衣服,要亲手交给何大夫。” 这里说的武侍卫,只能是阿忠侍卫。 临淄王倒一愣,旋即笑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肯定是老远闻到我们的羊肉香才跑来的!”他转头对内侍道,“皇上身边的侍卫,还不快请进来!” 过了一段时间,门外响起一个洪亮但是谦逊的声音:“臣见过郡主和临淄王殿下。何姑娘好!” 临淄王站起来爽朗地笑道:“阿忠啊,是你,快进来吧,哪来的那么多虚礼!”他掀开门帘,将阿忠侍卫一把扯进来。 阿忠侍卫的怀里,端端正正地抱着两个包裹。 春雨和晴和走过去,把包裹接在手里。 阿忠侍卫解释道:“皇上御赐何姑娘的衣服,何姑娘因被差到五王府看顾寿春王殿下,没时间去试衣,悠兰又说何姑娘不穿带毛皮的衣服,所以贞娘也不等何姑娘去试衣了,先做出一套棉衣给她。另外,悠兰也将皇上以前赏赐的一套公主的衣服的毛边拆下来重新缝好,也让我给带过来了。也不知道住多久,怕何姑娘不够换的。另外,郡主宫里带出来一个包裹,不知道是什么,好像有一只白玉手炉,是郡主宫里的宫人刚找出来的,说是郡主的最爱,也让带过来了。” 我原是走得匆忙,悠兰并不知道我不穿毛皮的衣服,故而没有什么衣服替换。她倒费心,替我改了衣服,又去尚衣局催,凑出两套衣服托阿忠侍卫带过来。 她真是一个百分百尽心的好姐姐。我一时有些想流泪的冲动。 临淄王把阿忠按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命人给他斟酒,说道:“来来,择日不如撞日,大冷天的送寒衣,真是雪中送炭,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记得第一次跟临淄王相遇,是我们出宫去巴州城见我的母亲。那时候我们匆匆赶路,跟进宫的临淄王对面相遇,临淄王高傲万分地要求我们避让。以后在宫里遇到他,最初的几次,他也表现得高傲无比,一副目无下尘的样子。从今日他对我们以及对阿忠的态度来看,他这个人,似乎在熟起来之后,对人还是很热情,满面春风的。他应该是一个态度谦逊,礼贤下士的王孙,只是在一个李氏诸王四面楚歌的环境里,他对于外界,对于武氏一族怀着本能的戒备与反弹心理,想维持自己作为高贵的李氏皇族后裔的骄傲。 一旦与他成为朋友,他便摘下他冷硬的面具,放下他作为皇族王孙的身架,表现出一个还算纯良少年的真实一面。 不仅仅是为了惜福郡主,也是他的本色。 阿忠侍卫受宠若惊,连忙告座后坐下,将酒一饮而尽。 临淄王促狭地笑道:“这个阿忠,真是的,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抢酒喝,估计是几天值班辛苦,想喝酒想极了。我的下半句话是——既然你是给何大夫和郡主送东西,应该她们俩各敬你一杯才是。酒桌上跟球场上一样,无尊卑无大小,你们说是不是?” 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嘴里说着“你们”,眼睛却看向惜福郡主。 宫女连忙给阿忠侍卫再斟满。 惜福郡主满脸通红,不知是被他盯得,还是喝酒喝得。 我站起来端着酒杯致谢:“阿草入宫以来,承蒙各位贵人不弃,一路扶持关照,阿草不胜感激。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跟各位贵人聚在一起,今日借花献佛,敬大家一杯,请赏个面子吧!” 说完我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将杯底示与众人。 临淄王啪的双手一拍,朗声笑道:“想不到何大夫居然是这样爽气的人,真是巾帼英雄也。本王最喜欢这样的人,痛快!虽然本人没有关照过何大夫,但求以后能有这样的机会!”说着他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转头看向阿忠侍卫。 阿忠侍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似乎又说不出,只得将酒也喝了,向大家亮亮杯底。 惜福郡主在大家的逼视下,只得喝了。 宫女将大家的酒杯再满上。我端着酒杯对阿忠侍卫道:“上次阿忠侍卫千里护卫阿草回巴州,阿草对阿忠侍卫的感激无以表达,今日借此机会,单独敬阿忠侍卫一杯,以表存心。” 我一饮而尽。我是真心的。阿忠侍卫,悠兰,春雨,我都想谢,他们对我都好。还有迁居巴州城的张大娘一家,出嫁的阿丑姐姐,不知他们都过得怎么样。 临淄王饶有兴味地看着阿忠侍卫,笑道:“这杯一定要喝!” 惜福郡主有些醉意了,重复着临淄王的话,指着阿忠侍卫道:“这杯一定要喝!英雄护美人!” 临淄王笑道:“小时候,父王府里的宫人带我上街,我听过酒楼里茶楼里专门有说书先生讲些市井故事,话本传奇,端是好听。阿忠侍卫一路护卫何大夫千里探母,要是让外面的说书先生知道了,没准也能编成一段佳话呢!” 阿忠侍卫的脸从额头红到耳根。他摆摆手道:“这是皇命,做臣子的理当尽心竭力,不值一提。” 是,他护送我去巴州确实是皇命,可是他对我的护卫,不仅仅是公事公办。他是个好人,是个有着菩萨心肠的黑脸侍卫。他的刀剑对着邪恶,从来不用来欺压良善。 我盯着他道:“请阿忠侍卫莫要嫌弃阿草的一片心意。” 临淄王借题发挥,哈哈大笑,对着阿忠侍卫起哄:“是啊是啊,阿忠,莫要辜负何大夫的一片心意!!” 他故意说得暧昧。我的脸也立刻变得通红。也许我这话说得有些不恰当。我实在是找不出什么词可以表达我的谢意。我孟浪了。我坐下来低下头,试图把头埋在领子里。 惜福郡主一开始也笑得花枝乱颤,醉意中她看到我的窘态,连忙克制住笑意,嗔怪道:“啊呀呀,三殿下你也真是的,莫要这样取笑阿草好吧?人家是一片真心真意对阿忠表示感激之情,被你说得好像什么似的!” 她的态度不复一个骄傲的郡主。她的声音婉转温柔,娇嗲但是不做作,好像能滴出水一样,通红的脸,配上那汪汪润润的一双灵动的眼睛,一时间令临淄王看得痴住了。 可惜我是一介民女,他再落魄也归为王孙,他可以取笑我,我断断不能取笑他。若是我也有郡主之尊,非要拿他打趣不可。 惜福郡主白了临淄王一眼,朝阿忠侍卫努努嘴,用那醉人的声音嗔道:“殿下,你快劝他领了阿草这杯酒罢!” 阿忠侍卫不等临淄王说什么,连忙端起酒杯道:“受之有愧,却之不恭,阿忠谢了!” 说完,他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