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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列国传》夕林著(十)
   

像地球一样的行星(来自网络)


. 土娃地牢度日如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土娃终于苏醒了。他发现自己躺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而且觉得头痛得利害。用手一摸,发现额头有一个核桃大的肿块,可能是在水泥地上磕的。 虽然手和脚没有了绳索捆绑,可以自由活动了,但是此前被绳索勒出的伤口还在流血,还在火辣辣地发痛。土娃强忍着疼坐起来,见这间牢房不大,在两侧的水泥墙 脚下,各有一张黑呼呼的床席。床席上没有任何被子和枕头之类的东西。水泥地上湿湿的,各处有不少水迹。霉味和尿骚味散发在空气里,令人窒息。一束昏暗的灯 光,从牢房铁门小窗的窗框里投射进来,照在土娃脸上。土娃站起来,走到牢房门口,从小窗口向外张望,只见牢房过道上有几盏燃油灯亮着,火苗在不停地跳动,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凄惨的哭叫声和鸟人刺耳的叫骂声,偶尔还有金属的撞击声。


土娃渐渐地想起,他被黑炭和他的手下押送到这里的情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给他松了绑,还给他喝了什么东西,他一点也不觉得饥饿。土娃回到牢房右侧的黑席上坐下,他要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可是,不远处传来的哭喊声、叫骂声、狂笑声此起彼伏,叫他无法集中精力思考。他希望自己不是一个有知有觉的人,而是一棵树、一株草、或者一块石头。那样的话,他就不会有痛苦,也不会有无法释怀的仇恨,更不用面对这个丑陋扭曲的地方。


地牢里没有任何自然光线,只有过道墙壁上昏暗的燃油灯在一闪一跳的。土娃无法判断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是阴天还是晴天。他闭上眼睛,慢慢地进入梦乡。他又一 次回到黄土崖,走进黄家陶器厂,坐在旋转台前,双手放在一团泥巴上,那种久违了的感觉让他陶醉。突然,一阵鸟人刺耳的谩骂声把他从梦中惊醒。牢房门“咣” 地一声打开了,一个长脖子的鸟人手举着一根闪着亮光的棒子,对他厉声道:

“起来!”

这个鸟人把弯成“S” 状的长脖子转向左侧,用右眼恶狠狠地盯着土娃,然后,挥动长着长指甲的手爪,呲牙咧嘴地命令土娃出牢房去。土娃走在低矮的地牢过道上,看见一张张贴在牢门 铁窗后面,骨瘦阴暗的脸庞,听到身后鸟人用棒子敲打铁窗的“咣噹”声音和不堪入耳的叫骂声,别提心里有多么难受!土娃在鸟人的推搡下,忍着疼痛,来到过道 的尽头,又下了许多台阶,到了地牢的底层,进了一间审讯室。


那鸟人把土娃强按在审讯室中央的一张铁椅子上,向门口的对话机说了几句之后,就垂手侍立。不一会儿,土娃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心下想:毛人、熊人和鸟人都 见过了,还不知道又有什么人怪出现,现在就是阎王爷从地缝里冒出来,他也不会感到奇怪!可是,土娃万万也没有想到是,从审讯室外面走进来的竟然是一位妙龄 少女。她头戴三色绣花包头巾,身着青色白花长袍,脚穿软质镶金皮靴,水蛇腰,披肩发,鱼骨耳环,面色淡黑。这个女子在土娃对面的椅子上款款落座,用一双含 水的杏目打量了土娃一眼,挥手让守在土娃身边的鸟人退出审讯室,嫣然一笑道:

“你就是黄仲仁?中州第一制陶人黄伯升的二公子?”

她讲话的声音就像夜莺的鸣叫声一样好听。从她的口气里,土娃听不出半点威胁,只有亲切和友好。土娃禁不住点了点头。

“真的是你呀,太好啦!”那少女激动地道,“我叫水花,住在蛇泽岛,是中泽王的妹妹。听人说你在这里,我就顺路过来看看,想见识一下大名鼎鼎的中州制陶人。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喜欢陶器。我的宫里,收藏了你祖孙三代的作品,有几件是你两年前做的。”

土娃听到这里,才知道她就是南域中泽王的胞妹牧水花公主。土娃是个知书达礼的人,他知道什么是以礼相待。

“原来是公主。”土娃道,“谢谢你来看我,也谢谢你喜欢我家的陶器。可惜这里不是黄土崖。不然的话,我一定送公主几件上乘作品。”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送我陶器呢!谢谢。”牧水花低声道,“虽然我不知道黄公子为什么被关在这里,但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告诉我,你为什么被关押在这里?难道你犯了法?”

“我不知道为啥?”土娃道,“我是被毛人……”

土娃正要讲述自己的遭遇。不料,审讯室的灯光一下子变暗了。水花公主面前的那张审讯桌的桌面突然陷了下去。从陷下去的地方,投射出三色光束,在桌子上面形成一个立体影像。这影像是一位老者,穿长袍,披斗篷。影像有点抖动,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只听见这个影像道:

“水花,这儿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你来干什么?”

“义父,”牧水花道,“听说这里关押着一位中州制陶高手,我就来看看。”

“你不该来!快回去吧。”影像道。

牧水花也不争辩该不该来地牢这种地方,却问道:

“义父,为什么抓黄仲仁?他犯法了吗?”

“不知道,这种小事,义父从不过问。”

“我能把他带回蛇泽岛?”牧水花请求道。

“胡闹!”那个影像带着父亲般的威严,“国有国法,要依法办事!怎么可以随便把犯人带走呢?”

“义父,”牧水花撒娇地道,“您知道女儿很喜欢黄家陶器嘛!就算我求您了还不行吗?就让我把他带回去嘛。”

“真拿你没办法。”那个影像的口气软化了许多,“让我想想办法。你快回去吧,你哥的老毛病又犯了!”

“谢谢义父,我马上就回去。”

那老者的影像突然消失了。接着,桌面的凹陷部分也慢慢地恢复到了原来的位置。土娃注意到牧水花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可能是听到哥哥中泽王旧病复发的缘故。

“我很想和你多聊一会儿,”公主勉强笑道,“可是没办法,我必须马上回蛇泽岛去。不过你放心,我一定要救你出去!”

牧水花白了一眼从外面进来了鸟人狱卒,尖声道:

“他是我的客人,不许虐待他!”     

她回头含笑地看了看土娃,就匆匆地离开了审讯室。她的皮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的急促的“叮咣”声。不一会儿,那声音消逝在远处。土娃有点儿在梦幻中的感觉。 在这样一个像地狱一般的地方,突然冒出一位异国天香的公主,讲话和气委婉,不仅说喜欢他的作品,还说要救他出去。顷刻之间,却又消逝得无影无踪。土娃还在 沉思中,后背突然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下,鸟人的尖嗓子随后道:

“还愣着干什么?走!”

土娃又被带回了牢房,残酷的现实又一次摆在他面前。他是一个无罪的囚犯,莫名其妙地下了牢狱。谁能救他呢?是牧水花吗?


夏天的炎热渐渐地被初秋的凉爽所代替。在这段日子里,西域神人项天歌和中州智人高士元通过遥感传思器,进行了多次交谈,讨论如何提高中州和北域的防务,如何 营救黄仲仁,如何弄清楚天魔藏匿的地方和天魔今后的意图等。高士元也常常和中州情报局的陈超局长联系,叫他加强南、东域的情报工作,尽可能地了解和黄仲仁 遭绑架有关的消息。根据眼线的报告,在距离蛙卵湖三百公里的南域山川地带,发现了一条新建的公路。在它上面,每日有大批的车辆通过,常常装满了士兵和武 器。


和中州智人高士元传思过后,西域神人项天歌陷入沉思之中,他所担心的不光是南域表面上的军事化,而是潜藏在这种表象背后的骇人企图——雄霸全域。他丝毫不怀 疑西域天尊的推演结果。不过天尊们虽然动用了天演法、地演法和万物演替法,但是演绎的结论还不是很全面。譬如说,它没有对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方式做出 详细的推断。也就是说,还有许多未知数。在这种情况下,准确无误的情报就变得至关重要。准确无误的情报?对呀,有了,黄仲仁在哪里也许很快就知道了。他突 然计上心来,匆匆戴上传思带,要和远在横贯上的中州智人商议救黄仲仁的具体办法。


土娃在黑水河地牢里度日如年。


自从上次见到水花公主之后,再也没有什么消息。他不知道牧水花是否能救他出去。如果她有这个能力,如果她真想救他出狱,为啥事到如今没有任何行动?每日在这 阴暗、潮湿、腥臭的地牢里度过,听着鸟人刺耳的叫骂声和囚犯的哭喊声,看不见太阳,看不见月亮,而看见的只有昏暗、丑陋、残忍和暴力,这和地狱有什么不 同?哦,地狱里有小鬼,有牛头马面,有阎王爷,也有地牢,也有扭曲的肉体。但是至少有一点它比这儿强,那就是,在那里也许他能看见亲人,看见哥哥,和他们 说说话,聊聊天。另一件让他不能忍受的是,在这个该死的地牢里,没有任何事情可做,只能终日发呆。这样的日子,让他这个勤劳的人觉得生不如死。土娃那双制 陶的大手天天不知道往哪里搁。他时常搓手跺脚,强迫自己做点什么,仿佛故意要证明自己还活着,还没有下了地狱,变成鬼魂。


土娃一看见放在水泥地上的那一碗黑呼呼、干巴巴的牢饭,和一瓶带有臭味的浑水,他就感到一阵恶心,但想吐又吐不出来,胸中像翻江倒海似地难受。他无数次在饥 不择食的情况下,勉强吃上一口两口,因为他还不想死,他的爹爹也许还健在,不像石人说的那样。如果是这样,他就必须活着回去,尽一个儿子应尽的孝道。即使 老父已经不在人世了,他至少也要到他的墓地里上几柱香,烧一箩筐纸,磕几个响头。还不止这些,他不能让绑架他的坏人,关押他的人怪和那个躲藏在幕后的黑手 逍遥法外,为非作歹,继续害人。如果他死了,谁为他,为他的家人,为其他的受害人报仇雪恨呢?


土娃身上的伤渐渐地结疤、发痒、愈合了。可心灵上的伤疤却在扩大,日趋严重。这种不见天日、没有希望、无亲无故和没有刑期的日子何时是个头?他常常坐在牢房 的一角发呆,纹丝不动,就像一僔泥塑木雕。几个月的牢狱生活,把他折磨得面黄肌瘦、心焦神悴。他的头发又脏又乱,披肩遮脸。当他蜷缩在黑暗的角落,把头埋 在双膝盖之间,仿佛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希望。无助和沮丧让他像没有灵魂的木头一样!突然,有一个空洞低沉的声音,仿佛是从万丈深渊里传出来的,又像千万颗看不见的毒针似地,刺向土娃的耳膜,透过他的耳骨,侵入他的大脑。土娃感到自己的心在刹那之间变冷变硬,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魔掌,把他的心,活生生地揪了下来,无情地抛进了冰窟里。

“高士元为什么收你做徒弟?”那个声音厉声道。

土娃沉默不语。

“快说!”那个声音很愤怒。

土娃仍然没有回答。那个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仿佛近在咫尺。可是除了昏暗的水泥墙壁以外,土娃什么也看不见。突然,眼前的牢房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一团黑雾和 一个半隐在黑雾之间的魔鬼。他黑暗扭曲、模糊不清的脸上,有三只眼睛放射出三道惨白的光束,一张变形的大嘴里,露出几排尖利的牙齿,从那个像隧道似的大嘴 窟窿里,喷出来一团团的黑雾。这个鬼魅似的家伙恶毒地吼道:

“给你一分钟,快说!”

惨白的光束像蕴涵着巨大能量的激光一样,把土娃身边的乱石劈得火花四溅,一团黑雾向他扑来。土娃顿时觉得浑身发冷,但他凭借着与生俱来的一身肝胆,刚毅地把 头抬起来,注视着这个令人胆寒的魔王,一言不发。一分钟过去了,那团黑雾飞到了他的跟前,把他团团围住。顿时,土娃感到浑身的皮肤疼痛难忍,就像是有千万只钢针,连续不断、反反复复地刺扎着他的肌。他痛苦地扭动着骨瘦的身躯,紧紧地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呻吟。那魔王见状,冷笑几声,然后“嗖”地一声,从他的大嘴里伸出一条血红的舌头,足足有两丈长,像蟒蛇似的,把土娃从头到脚死死地勒住,然后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快地把土娃拖入漆黑无底的深渊。


水花公主离开黑水河地牢后,乘蜻蜓飞行器低空飞行,过崇山峻岭,越过蛇尾海峡,降落在蛇泽岛群山之间的中泽湖旁。蛇泽岛是南域最靠近陆地的一座海岛,是南域 仅存的一块净土,这里有绿山清水,有花草树木,有鱼虫走兽。大约是在五年以前,南域大陆上的空气、土壤和饮水污染日趋严重,宫廷上下怨声载道,年仅十一岁 的水花公主,整天望着黑云荒山发呆。中泽王下令在蛇泽岛大兴土木,为自己、妹妹和义父另造一座宫殿,并命名为中泽宫。若有要事,身在首都堰城的南域重臣, 常常不得不乘飞行器来蛇泽岛面见中泽王。若是一般事宜,中泽王则令人代理,自己呆在中泽宫,很少出面理事。


牧水花的蜻蜓飞行器刚刚降落,就有十几个宫童女佣,蜂拥而止,为公主打伞遮阳。他们一路走青石小道,过千索桥,进了公主居住的水乡宫。水乡宫形似五朵莲花, 撒在湖水里,美丽清秀。牧水花匆匆地换了件衣服,换乘彩舟,过蝶花溪,来到泽熙宫,早有宫人告知中泽王牧水宇。牧水宇让宫人扶起,坐在王椅上,强打精神。 这个年仅三十岁的南域最高统治者,看上去有点未老先衰,头发稀少,眼袋突出,表情呆滞,仿佛早已步入了中年。牧水花快步走进泽熙殿,见兄长像往常一样,端 坐在王座之上。他虽面带笑容,却似有倦意。公主正要开口说话,牧水宇却抢先问道:

“妹妹,为什么提前两天回来?不是说还要到白灵山朝圣吗?”

“义父说你病了。”水花道,“我不放心,没到白灵山就回来了。哥,你好点了吗?”

“没什么,”牧水宇道,“就是浑身无力,头重脚轻。过几天就好了。”

“哥,”水花道,“你别怪你妹子多嘴!你要振作起来,不要沉湎于酒色,不要糟蹋身体,更不要忘了父王的江山社稷!”

“你才多大呀,就教训起大人来了?”

水花生气地撅着嘴,拧着脖子,尖声道:

“我都十六了,还把我当孩子!”

牧水宇想自己站起来,但他两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脑门上的汗水沁溢出来。

“好好好,不是孩子!”他吃力地道,“是大人。好妹妹,别生气啦。你放心,哥没事。凡事有义父处理,还能有什么问题?”

说完这句话,中泽王牧水宇命宫人送妹妹回水乡宫。牧水花本想要哥哥立刻下文,赦了黄仲仁。但见他病得不轻,只好推后再提。牧水花回到水乡宫,命人去打听义父是否在灰石殿。打听的人回来说,汤先生自昨日起,到堰城处理政务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牧水花别无办法,只有等待。


水花看着自己卧室里的各种陶器摆设,尤其有黄仲仁制作的“母子连心鹿”,心里泛起了无限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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