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的小校场是介于内宫和外宫的一块地方,在御花园往西。这里离侍卫值班换班的地方也近,通常内宫的眷属和宫女,非经许可不得随意出入。 我们抵达的时候,惜福郡主和西门雀正在马上飞驰,同时飞舞球杆,练习击球射门。她们跟平日截然不同,英姿飒爽,不像宫眷,倒更像当年大唐太祖皇帝的长女平阳公主带领的娘子军,其娴熟的骑技,让我这个初学者望尘莫及。 看见我们进去,西门雀一个闪愣,连忙勒住马。那马猛然获令,急急地停住奔腾的步伐,前提在半空悬起,并配着一声长鸣。 惜福郡主似乎全没看见,依然纵马狂奔。 西门雀跃身下马,跑过来对着两位殿下行礼:“两位殿下好!今天怎么这么巧,两位殿下也来练马么?” 寿春王谦谦回礼,临淄王却似乎全没听见,一双眼睛追随着惜福郡主满场奔腾的马 。 在另一边观望的程思德一边看顾着惜福郡主,一边一路小跑过来,单腿跪地地行礼:“在下拜见寿春王临淄王殿下!” 寿春王伸出手躬身搀扶道:“程侍卫请起。大家自己人,毋须客气。” 临淄王的目光自惜福郡主的马上收回来,微笑道:“老程,免了吧!您是皇祖母的侍卫,我们哥儿俩可不敢当。” 虽然说着不敢当,但是话里话外,皇家的气派不减分毫——这对他来说,大概算是最平易近人的态度了。 程思德起身,对着我抱抱拳作个揖道:”何姑娘好!程某记得何姑娘要再过两天才跟阿忠上第二课——“ 临淄王大手一挥解释道:”她是被我们拖来看热闹的。你那里可有什么闲置的马匹没有?有的话牵一匹来,让大郎扶她走一圈。“ 一个郡王教宫里不知哪里跑来的孤女骑马,这大约是武周皇朝最耸人听闻的新闻了。我看见西门雀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居然拉着寿春王的手摇一摇,撒娇说:“殿下,你来教我打球,让程思德去教阿草骑马!” 我看见临淄王似吃了酸杏子般地咧了咧嘴。程思德扭过脸去注视着惜福郡主。 毕竟马上奔跑的惜福郡主还是他的责任。 惜福郡主向我们渐渐靠近,将手中的球杆扔给站在一边的小内官,飞快地自我们身边掠过。经过我们的时候,身子凌空一侧,伸手将临淄王的白玉簪拔了下来。 临淄王头上的太平冠摇摇欲坠。 惜福郡主勒住马,打马转身回到我们身边,跳下马,伸手到临淄王面前,伸展手指,那白玉的簪子在她粉红的手掌中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那是根和田羊脂玉簪。 临淄王指指自己的头顶,笑吟吟地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戴簪自然要烦劳拔簪人啦!” 惜福郡主没想到他会施出这一招,跑马晕红的脸,唰的一下变成一块红布。她咬着嘴唇,只把手伸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周围的人,从寿春王到侍女内侍,全都傻愣愣地看着,不由自主地被迫围观。 临淄王稳坐钓鱼台。 惜福郡主恨恨地拉住他的一只手,将簪子拍在他的手上,再回到马前,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又绕场狂奔。 临淄王哈哈大笑,一边将簪子插在头上,固定太平冠,一边大声对着那渐渐跑近的马大叫:“这手好香呢,我从此不洗手了!” 惜福郡主挥着马鞭抽过来,吓得大家四散逃开。 临淄王走到西门雀身边,叫声“得罪”,将她的马拿过来,飞身上马,追着惜福郡主而去。 西门雀顿脚:“这是怎么说?我的马给他们打情骂俏啊!”她的眼因为愤怒有些出火。 寿春王连忙安抚她:“阿雀,你也累了吧?可要喝水?” 西门雀的贴身侍女连忙递上她的水囊。 宫廷里的水囊做得非常精致——皮套子上绣着精美的花,银镶玉的壶嘴,处处显着精致和富贵。 西门雀拿过水囊,猛喝一口。 寿春王笑吟吟地问:“阿雀,你是想再骑一会儿,还是——” 那笑容,似乎又是镜里看花水中望月,不那么真切,像隔着一层什么东西。 西门雀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展颜一笑,说道:“算了,不骑了,我肚子饿了!让她们去御膳房要些点心来,你陪我到御花园避风亭饮茶吃点心去。” 寿春王道:“好,好!我陪你去,我陪你去。” 西门雀看也不看我,拉着寿春王从我身边飘过。 一群人静悄悄地跟在后面,出了校场大门。 一个小内侍又牵了匹马过来,程思德接过缰绳,来到我身边说:“何姑娘,既然来了,就上马吧,我牵着你走几圈,找找感觉。” 可是我的屁股还疼着呢!! 惜福郡主飞过我身边,叫道:“阿草,加油!” 临淄王飞过我身边,有样学样地叫道:“阿草,加油!” 我有选择么?似乎没有。我咬咬牙,战战兢兢地将脚塞进马镫。 虽然那是匹比较矮的马,第一次我还是没上去。程思德在身后轻轻一托,我终于坐上马鞍。 在屁股和马鞍亲密拥抱的一霎那,我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疼痛。 程思德牵着马溜着校场的边缓缓地走着,观察我的姿势和神情。他说:“放松,放松,何姑娘,别怕,有我呢!” 大约走了半圈的样子,他轻拍马屁股,那马得得地一阵小跑。 我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惜福郡主经过我的时候,哈哈大笑:“阿草,别怕,你行的!” 临淄王依然有样学样,尖着嗓子对我说:“阿草,别怕,你行的!” 他似乎太快活了,挥着马鞭,在空中打了个响鞭。 我不知道那鞭子是不是不小心打到了我的马屁股,我身下的马突然加快了速度,狂奔了起来。我声嘶力竭地尖叫着,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和程思德惊慌的大叫:“何姑娘,保住马颈别放手!” 我紧紧地抱住马颈,整个身子贴在马背上颠簸着,一阵阵剧痛从四面八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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