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松之盛 如兰之馨 ——沉痛悼念金兰二姐 巴黎近月常阴雨,是十几年来雨水最多的冬天,但温度不够冷,难以使雨成雪,气得圣诞老人的胡子更长。想不到昨夜突然下雪,早上一片白银世界,我心中一片欣喜。就在此时亲人打电话来,说我金兰姐今天上午8时在巴黎某医院辞世,享年90岁。顿时使我由欣喜一下变成哭泣,正是:巴黎初雪欢;兰姐辞世泣! 我祖父早年已从广东东莞出洋定居于柬埔寨波罗勉省。我双亲育有11个儿女,家母曾自豪地说:“六男五女我生齐!”兰姐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六,在姐妹中是老二。我的兄姐个个都捞得风生水起,惟独兰姐命乖,虽然婚后育有两男两女,但半生坎坷,与贫困为伍。然而她人穷志不穷,不肯接受兄姐们资助,坚持自食其力。她常云:“穷者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还以“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作为座右铭来教育与激励她的儿女们。 1970年朗诺政变,西哈努克在北京号召民众推翻朗诺政权。兰姐的大儿响应号召毅然参加华运,后编入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在五年的浴血战斗中,不怕美国B52的轰炸,真的做到威武不能屈,直到抗美斗争的胜利。二儿抵巴黎后在工作之余,常常帮忙亲朋戚友,举凡家庭装修,汽车修理等事他都会做,不管冬春秋夏,呼之即来,乐此不疲。他还戏言刘(留)姓不好,不要保留,要改姓冯(逢),叫“逢人帮”——不论什么人我都帮,他把做好事当作积福积德。这是“富贵不能淫”的具体表现,兰姐教子有方呀! 1975年,柬共攻入金边夺得政权,在波尔布特“不要城市要山寨”的一声号令,把全国城市居民统统赶下农村,使华人遭到空前的劫难。在逃难时兰姐与其夫君刘进中途失散,只带了儿女逃到越南。后来有人亲眼见到她丈夫病死于路途,但兰姐不信,几十年了过去了,她还在守候,希望有一天出现奇迹,夫妻重聚巴黎。 兰姐在越南坚强活下去。不久,她带领全家九死一生地越过柬泰边境的大森林,顺利地逃到泰国,进入春武里难民营。在那里住了两年,后辗转到了印尼加兰岛再等候一年。难民营中缺衣、乏药、少粮,生活困苦,阮囊羞涩的兰姐一家更是尴尬。在这三年中,她从来没有向亲友求助,又展示出她“穷者益坚”的气节。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得到法国政府收留,接她一家来法国定居。 在法国政府的关怀下,兰姐一家渐入佳境,她每月有丰厚的寡妇补助金,儿女有正当而稳定的工作,个个买了洋房、汽车,生活安稳,无后顾之忧,且儿孙满堂,可说是先苦后甜,后半生幸福。她每年都做生日,庆幸重生;每年岁晚,都在家设宴酬神,感谢法国政府的关怀,感谢众神佛保佑! 兰姐聪慧,她未进过学校,只是在家中听父亲教子侄读书时偷偷听讲,暗自学习。她记性好,过耳不忘,《三字经》、《千字文》、《论语》、《成语考》等书,她都背得滚瓜烂熟。她对诗词也喜爱,如“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的《声律启蒙》她也会。直到现在,有些句子我忘记了还要请教她。奇怪的是兰姐只会读不会写,这可能是她疏于练习,没有用毛笔临过红字贴吧。 兰姐最喜爱的对联是:“老如松柏千年盛;少若芝兰万载馨。”这对联我也喜爱,因为其中的“芝兰”嵌有我大姐金芝与二姐金兰之名。 我在家中排行第九,但在六个男丁中我是最小的老幺。所谓拉仔拉心肝,我这个“臭老九”素得父母与兄姐们的疼爱,特别是兰姐对我更是爱护有加,每当我作文公开赛得奖之时,新书在北京出版之日,她都喜形于色,引以自豪,多加鼓励。尤其是每年书写她的松盛兰馨之对联时,一定要我用毛笔书写好后帖在厅堂中,从来不准别人写。有时我不在巴黎过年,她宁保留旧对联,等第二年或第三年我回巴黎时才重新换上新对联,由此可见她对我的厚爱。 如松之盛,如兰之馨,这是兰姐的愿望。兰姐先苦后甜的奋斗一生,已用实践证明她是茂盛的劲松。 兰姐的12个内外孙与3个曾孙,已像芝兰那样茁壮地成长在法兰西这块异乡沃土;她的四五个内外孙也先后大学毕业并已参加工作,有固定的职业,优厚的收入,为法国社会与中法友谊沁出芝兰之馨。兰姐已心满意足了! 兰姐惟一的愿望就是想回祖家唐山一游。然而,1983年她带领一家以难民身份抵法时,一贫如洗,没有条件前往。待儿孙长大,卸下重任,荷包丰满,生活优悠时,已老态龙钟,无法成行,这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憾事! 今天适逢第一场冬雪。天公为她买水,白雪为她担幡,兰姐可谓走得着时。常云“驾鹤西归”“返回极乐世界”,但兰姐住在西牛贺洲30年,已惯看欧风美雨。而且现在西方已不全是极乐世界,还是“驾鹤东归”,返回东胜神洲的祖家唐山,去当年母亲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的东莞望牛墩乡寻踪;去当年祖父无以为生洒泪离乡别井的洲湾村看看,体会今非昔比的巨大变化,定然会笑逐颜开,欣慰落叶归根的愿望得尝! 魂兮,归故里!兰姐,一路走好,去实现您与夫君重聚之心愿吧! 愚弟 陈旺祺(湃)敬挽 2012 年12月7日含泪写于巴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