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田雅敏 去年12月20日,才59岁的新美隆律师因病去世。自从1974年为抗议福特总统访日的斗争进行辩护以来,新美参加了叛军士兵裁判、阻止三里冢机场建设决战、机场管制塔斗争裁判、电通工会反裁员裁判,以及中国被害劳工的“花冈事件”诉讼等战后补偿裁判、在日外国人强迫按捺指纹问题、因国籍而在工作中受歧视问题、直到最近东京都要驱赶东京朝鲜第二初级学校的“枝川诉讼”等等。大家都熟悉这位总是为弱者权益战斗的有信念的律师。 新美为什么成为这样的人权律师呢?那要从三十多年前他刚跨入律师行业的震惊日本的“东亚反日武装战线”事件开始。 1974年8月30日,东京都内繁华区的丸内街的三菱重工总部被爆破,造成八人死亡和多人受伤。到这一年的冬天,间组(建筑公司)、大成建设、鹿岛建设江户川作业所、三井物产、帝人研究所等公司又相继遭到爆破,一个听起来很不顺耳的“东亚反日武装战线”组织的“狼部队”、“大地之牙”等名义发表声明对事件负责。其声明概要如下:“日本在侵略中国等处的战争中屠杀了数千万东亚民众。但战后日本不仅不反省战争罪行,反而利用赔偿问题继续经济侵略、榨取东亚人民、掠夺资源、破坏环境。而正是这些建筑公司、贸易公司成为尖兵、祸首。今天,我们与东亚人民站起来展开反日武装斗争。”这是非常先驱、前卫的理念和行动。我们当时都没有理解这一层含义。我们那时只有阶级斗争的概念,不理解为什么“反日武装战线”这个怪物不去爆破自卫队、警察署、政府大楼等国家权力,而去找私营企业的麻烦。伴随当时的新闻媒体,我们也以警察、检察当局的用语“魔鬼”、“冷血动物”来看待这些人。当我本人看到1975年5月19日晚刊的逮捕报道时,首先感到的是:谁敢为这些人辩护?只能由政府指定律师了。 在这种全社会非难的气氛中,“救援联络中心”出面了。联络中心完全出于人道的理念,对于弱者伸出救援之手。我接到联络中心的要求,答应下来,却完全不能理解这是些什么日本人,为什么要为他们辩护。反日武装战线的战士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对于法庭上的裁判斗争丝毫不抱幻想。实际上,“大地之牙”的齐腾和就在被捕后用携带的剧毒自杀了。这些战士认为来辩护的律师是警察当局派来的特务,完全不信任律师。许多律师也借故脱身,到了公审开庭阶段,只剩下五名刚从事律师职业的年青人:庄司宏、高桥耕、铃木淳二、新美隆和我。 我经过半年的辩护活动,开始理解东亚反日武装战线各位的逻辑和偏窄性。实际上,“狼部队”的大道将司就承认爆破三菱重工的方式不对,把自己孤立于大多数日本人民之外了。在以后的十年法庭斗争中,我们五名律师谁也没有退缩,一直打官司到最高法院。其间,我自己也因为抗议法院的蛮横被警方用“关于维持法庭等的秩序的法律”关进东京收容所十天。以此事件为契机,法务省、检察厅甚至提出所谓“免除律师”法案使得法院可以在律师缺席的情况下判决。我们日本律师协会全力以赴,为阻止此法案而斗争。这真是难得经历的辩护斗争。 这次事件的中心其实被检察当局隐瞒下来,连警察也不知晓。实际上,“狼部队”的各名战士原来制造炸弹是准备在荒川铁桥上安置好爆破8月15日(日本战败日)从那须休养宫回东京出席战死者追悼会的日皇的列车!“狼部队”在前夜安置炸弹时遇到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在现场察看,只好放弃原计划。他们感到挫折之际,突然看到韩国文世光枪击朴正熙总统事件的报道,下定决心把没能利用的两个炸弹用于爆破三菱重工公司。检察当局生怕影响重大,把列车爆破关连的资料全部锁进金库不让警察和外界知道。所以,当我们辩护律师团从“狼部队”各位听到这个计划时深感震惊,不知如何处理。那时,日皇正准备首次出访美国,如果社会上知道了此计划,说不定有些极端右翼势力会危害“狼部队”成员的家族。我还记得我们如何把关于此计划的纪录藏起来的紧张感。 不知道怎么搞的,朝日新闻最终把此计划报道出来,“东亚反日武装战线”的爆破事件的中心罪名就转成“天皇列车爆破未遂事件”,“狼部队”的各成员被判处死刑,关进小营监狱(未执行)。那些终身在监狱中服刑的成员以及劫持飞机后转战在阿拉伯世界的东亚反日武装战线的斗士们(插图为在阿拉伯世界中驰名的日本赤军战士冈本公三),是如何看待本来该遗臭万年衰亡下去的天皇却在1989年死去时被为政者利用成为全民祭奠、备受哀荣的呢? 今天,日本产生了战后出生、不知战争为何物的首相要简单清算战后的日本民主制度,我们怎么不怀念新美这样的为民主、人权奋斗的律师呢? [赵京译自新时代社《桥梁》2007年1月15日第1960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