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彤大学毕业后, 选择在一家外企的基层部门做市场营销方面的工作, 颇具进取心的她工作积极努力. 可是收入却不多, 每个月三千人民币不到. 她的同学们多半在外企做总裁或总经理的秘书. 办公地点高档, 工资多达她的双倍. 小彤曾经被邀请去一家合资企业给老外做秘书. 老外在人才交流市场远远看到鹤立鸡群的小彤, 对人事部经理说, 我就要她. 人事部经理穿过重重包围的求职者来到小彤身边, 指着身后高大的老外说, 给我们总经理做秘书吧. 小彤回去问凯文, 凯文说, 你怎么可以做秘书呢. 后来, 小彤自己在国外的大公司里工作, 才发现秘书是根本用不着大学生来做的. 大约只有在发展中的中国, 秘书才因为其对外语的要求而成为大学生竞相追逐的肥差吧.  因为凯文的指点, 小彤选择了一份工资不高, 工作辛苦, 但经验可贵的职位. 许多年后, 小彤硕士毕业, 在海外求职, 她在中国的这份经历成为了简历上雇佣单位最感兴趣的亮点.   

凯文比小彤早几个月毕业. 他问小彤要不要去瑞典定居. 年轻的小彤懵懵懂懂地觉得象凯文这样能说中文的老外在中国更有发展前景. 于是提出让凯文在中国找工作. 九十年代初, 大家伙儿正挤破脑袋地出国. 小彤独树一帜的想法让她周围的许多朋友纳闷. 可是, 事实证明小彤是富有远见的. 凯文在一家跨国电讯公司驻沪办事处找到一份报酬优渥的工作, 全部待遇按照瑞典来的外派人员计算. 这不仅使小家庭很快积攒到了第一桶金, 更为重要的是, 凯文在中国的这段经验为他今后的事业发展奠定了宝贵的基础.  

两个人大学毕业后, 在金秋十月结了婚. 他们没有办酒席, 什么客人也没请, 连结婚照也没拍. 这是小彤的主意. 小彤年轻时候有点愤青. 看见别人家大事操办婚礼, 新娘子一脸浓妆的站在酒店门口迎客, 觉得俗不可耐.  早早下了决心, 坚决不丢这个人. 她的理想中的婚礼, 是和新婚丈夫一起骑上自行车去领结婚证. 之后, 找家小酒馆大撮一顿, 然后回家上床做爱.  那个时候, 婚前性行为仍然是一禁地. 大学里, 小彤听过不少故事, 男女学生谈恋爱, 干柴烈火, 结果被校方抓到, 一起开除. 十年寒窗苦读, 一朝灰飞烟灭. 所以, 在小彤的想象里, 自己一旦拿了证, 受到国家法律保护, 势必要首先去名正言顺地享受一次性爱的. 小彤的父亲曾经严厉警告过她, 找中国人还是外国人, 爸妈也管不住你, 可是若是结婚前就上床, 就要打断你的腿. 小彤父亲反对她和凯文好. 总觉得老外男女关系随便, 小彤会吃亏. 小彤和凯文在大学里已经偷偷地初尝了禁果, 可是这事儿没第三个人知道. “小彤的腿美着哪, 怎么也不能被打断呀.”  凯文在和小彤云雨之后打趣她. 依照小彤的意愿, 凯文同意婚事不操办. 不过, 他说: “自行车就别骑了, 改坐出租车行吗? 上海交通差, 不安全”. 小彤想想也是. 上海市涉外婚姻处坐落在高安路上, 比邻淮海路, 交通繁忙, 那儿可不是她学校, 任由她骑了一辆破自行车横冲直撞. 于是 两个人坐车去高安路领了证,  然后又坐车到凯文读中文的大学, 在后门口的小食街上, 一人来了一碗兰州牛肉拉面, 外加一盘牛肉包子.  面条和包子里都放了足足的香菜和孜然, 那个好吃哟… 后来因为旧城改造, 小街被拆. 凯文和小彤再也没能品尝到那么鲜美的面条和包子了. 

 凯文公司在衡山路附近为他们俩租了一间外销公寓.  公寓不算太大, 一间客厅, 两间卧室, 一卫一厨, 外加一个小小的储藏室.  从客厅窗口看出去, 是衡山路上的梧桐树. 十月的上海已经满是秋意. 梧桐树上一片金黄的叶子, 在阳光下微微颤动. 小彤和凯文抱在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看着玻璃窗外宁静的秋景, 心里是满满的幸福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凯文每个月税后收入是四千美金, 外加其他福利待遇, 包括小彤的医疗保险, 两个人回欧洲探亲的机票等等. 九十年代初的上海, 这样的收入对于一对年轻夫妻来说，足够让他们过极奢侈的生活了. 可是, 小彤并没有染上外派人员太太的种种奢侈习惯, 依然故我, 简朴地生活着. 半年后, 凯文对小彤说, : “你又要上班, 又要做家务, 太累了. 请个阿姨吧, 花不了多少钱的.” 小彤于是找了附近弄堂里的一个退休老妈妈, 每天来做三小时的钟点工, 负责打扫卫生和烧一顿晚饭.

 凯文带着小彤每年去欧洲度假两次. 小彤想去哪儿, 凯文就安排哪儿. 凯文还带着小彤去当时昂贵的美美百货买名牌衣物. 不过, 小彤对此兴趣不大. 她说, 有钱买这些不如多玩几个地方. 她的梦想是周游世界, 不仅要去欧洲, 还要去非洲, 拉美, 日本等等. 她喜欢曾经读到过的这句话: 走万里路, 读万卷书. 在这两点上, 两个人的爱好惊人地一致. 小彤和凯文都是读书人, 周末除了吃饭, 睡觉, 做爱以外, 就是一人手捧一本书看, 客厅里回响着凯文喜欢的现代爵士乐.  在那几年里, 尽管凯文收入丰厚, 小彤仍然生活得象个大学生, 穿着随意, 素面朝天. 可是不同的是, 方小彤心里的快乐呀满地都溢出来了, 落到她脸上, 让她成天笑呵呵, 眼神也跟着妩媚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