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永远八岁(散文) 女儿今年十二岁。过去的一年里她猛然间窜高许多,开始发育了。我惊奇地打量着她:近一米六的身高,漂亮的小脸蛋,一双黑眸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着无尽的好奇,虽然童稚依现,却像一粒早春里时刻破土待发的郁金香种子,在一股未知的力量推促下,她似乎急切地想与舒适却平淡的童年道声再见,而跃身跳入一个未知的但却是美妙迷人的新世界。看着她在电话中和她的同学们一本正经地交谈,一种无以名状的伤感忽然笼罩住了我的全身 -- 她早已不是八岁的孩子了。 大约四年前,女儿开始学习游泳。那个冬天,我们几乎每个周末都带她和她的哥哥去附近的一个中学里游泳。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坐在泳池边的椅子上小歇,在泳池的另一端,女儿和她的哥哥则正在玩着水上排球。突然间,我感到自己的眼睛湿润起来,竟无以自制:看她,完全沉浸在玩耍的快乐中,全无丝毫的烦恼,欢笑的脸上绽现着最终的满足和幸福。在那个时刻,我向上帝祈祷:祈求你,让时钟停止在此刻,让她永远只有八岁。 我们为何活在这个世界上?追求我们的价值和幸福,众人皆云。可是,幸福真的可以追求的到?也许真正的幸福只是藏匿于冥冥之中,而不为我们所觉?于我来说,一个人的真正的幸福时光似乎只能存于他的童年。我记得我自己八岁的那年,一个炙热的傍晚,晚饭后,我在我家附近的一个小水塘里扑腾了一个多小时,用大笤帚扑捉那些凸眼绿身的大蜻蜓。我跑了又摔,摔了再起来跑,终于逮到了一只。当我将它的一对巨大的透明的翅翼夹在我的两个小指头之间时,我感到犹如身浸在快乐的海洋里。不知道为什么,也无以描述它,反正就是快乐。这么多年过去了,至今那个场景依然栩栩如生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是的,当我去追扑那些蜻蜓时,“追求快乐”这几个字根本就没有进入我的那颗小脑袋。可是,捉到后,我确实地感受到了“快乐”。这,也许就是幸福的真谛? 在这个后现代的时代,尽管供人娱乐的发明五花八门,层出不穷,如今我们似乎反倒越来越不快乐,越来越向往重返我们的童年,逃离这个世界。八岁的女孩不会因为在电视上看到模特Cindy Crawford的美腿而为自己的不完美的双腿自卑伤心,因为她知道隔壁的阿姨可不在乎她腿的模样,照旧喜欢自己。她感到很奇怪,为何她的那位十六岁的表姐把自己反锁在厕所里落泪,就只是因为在情人节她没收到几张班上男生的卡片?而在她三年级的班上,似乎每个女孩子都是皇后,每个人都收到同样数量的卡片。八岁的男孩子不明白,为何所有十六岁男孩子都奢望有一块男演员史泰隆那样的六头肌腹肌,都那么崇拜那些像山岭一样高壮的橄榄球运动员。他和他的同学们可谁也没有这种六头肌,再说它又有什么好看呢?隔壁那位十六岁的高中生哭得死去活来,差点要跳楼,就因为他的女朋友投入了另外一个更高更帅的男生的怀中。这可让八岁的男孩迷惑不解:在他的班上,好像每个女生都是每个男生的女朋友,她们似乎毫不在乎男生的身高,更何况男生们都是一般高的个头。 八岁的孩子是上帝的礼物。不要打搅她,让她沉浸在她的茧蛹里,无忧无虞,尽情地享受上帝赐福给她的童真。让她沐浴在你的爱海里,每天清晨给她一个亲吻,每天晚上则伸出你那厚实的臂膀,让她安心入睡。因为,一转眼,她就将进入一个于她来说完全陌生的世界,一个现实的世界,一个冰冷的世界。她将不得不时刻地与自己搏斗,与他人搏斗,与这个世界搏斗,一切为了那个所谓“自身的价值”和虚无缥缈的“幸福”。而就在当下,她已经都得到了 -- 她很快乐,又是她最爱的父母亲眼中的白雪公主。让她活在当下,一个八岁的孩子。 她只有一个八岁! (此乃一旧文,作于十年前2003年四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