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官话版)
“恭祝你福壽與天齊，慶賀你生辰快樂。年年都有今日，歲歲都有今朝。恭喜你！恭喜你！”JL#LCU ?
酒樓啲音響很一般，特点就是聲音大。不過話又说回来，如果聲因不大，恐怕又压不住喧闹的人聲。="l;IPy_
禮堂正中掛了一個大大的“ 壽 ”字，不是寫的也不是畫的，是用一張張賀咭砌出来。`3q?<a[
炳哥坐在“壽”字前面那張大桌，最小的孫女阿華陪着他。今天是炳哥的八十大壽，滿堂賓客除了炳哥的親戚，还有他的徒子徒孫。另外他有十幾個人最特別，他们不能算是炳哥的親戚，又和炳哥没有師徒關系。他们每个人年纪都不小，有人拖男帶女，也有独自一个人来。礼堂上刻着“义薄云天”四个大字的大金牌就是他们送的。%2/qSsp
炳哥的孫女阿華對这些人最有興趣，凡是他们過來和炳哥打招呼，阿華就會問：“这個是谁，有什么故事呀？” kM , ,
这帮人個個都受過炳哥的恩惠，他们从大陸“偷渡”到香港，最初都是在炳哥那間山寨廠落腳。w MT"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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炳哥姓周，單名一個字炳。没錯，就是和“三家巷”裡面那個主角同名同姓。这还不止，炳哥年轻的时候一樣是唇红齿白又斯文。雖然在工廠工作，工作的時候免不了浑身油屎。但是下了班，他就一定收拾得干干净淨才走出工廠。炳哥技朮又好，車，銑，刨，磨樣樣都懂，因此廠里很多女仔喜欢他。其中有一位女技术员文娟，大学毕业之后被分配到工厂的技术室，人也长得很漂亮。文娟工作热情很高，经常为了技术改革方面的问题找周炳研究。周炳虽然没有念过大学，但是有丰富的实际经验，两人合作取得不少成果，得到厂领导的多次表扬。两人接触的多了，渐渐有了感情。文娟是党员，她希望周炳也争取入党，做一个“又红又专”的革命人。每当谈到这个问题，周炳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并不热心。文娟知道周炳是工人的后代，想不通他为什么不想成为“无产阶级先锋队”的成员，不免有些惋惜。 FT*cP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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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炳不热衷于“入党”的部分原因来自他的姑妈。他的姑妈和姑父都是老党员，姑妈在1925年的“六二三事件”中参与组织印刷业工人参加罢工，解放后被安排当了一个单位的领导人。姑父也是干部，级别比姑妈还高，可惜1954年就去世了。“反右”运动的时候，姑妈的单位在“揪右派”方面落后于形势，领导找姑妈谈话。~* 2 6
领导说：“你们单位对于反右斗争的认识很不足，到现在远远落后于形势，要好好检讨原因。”Y?#e|y6
姑妈说：“我认为应该实事求是，总不能硬要凑个百分之五吧？”&Xjrp6$R$
领导说：“你看你看，不要低估群众的力量，好好发掘发掘，千万不要产生抵触情绪！”}_!HHb8L
领导是姑妈的老上级，怕她看不清形势犯错误，所以一再开导她。也由于长期共事，知道领导的为人，姑妈说话也没有顾忌，领导刚说完，她就接了一句：“要不，把我自己划成右派算了！”yd!a,%m4b
领导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办公室紧闭的门，声音发颤地说：“这是什么话！你越活越抽抽了。我看你有病，要赶紧住院，写个报告申请病假。”g G rhd
姑妈话刚出口，自己也觉得不妥，送走了老上级就联系熟人安排住进了医院。根据医院的诊断意见，上级指派了其他人接替姑妈的工作。半年以后，姑妈办了“病退”，从此赋闲在家，每天学学书法，打打太极。(0QL+b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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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炳的父亲是一个典型的技术工人，唯一信条就是“学成百艺好傍身”，从来不会涉及任何“形而上”的话题。这对一个有求知欲的少年来说远远不够。因此周炳喜欢到姑妈家玩。姑妈没有儿女，对于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周炳特别疼爱。姑妈家有很多藏书，都是已去世的姑父所留下。另外，周喜欢听姑妈讲故事。姑妈的故事和那些说部，演义不同，大部分是抗击殖民主义，帝国主义反动派的真人实事。除此之外，姑妈还会对周炳讲一些做人的道理。周炳有什么心事也乐意对姑妈讲。文娟第一次对他提“入党”的事，使他感到很突然，因为他从来没动过这样的念头。他就去找姑妈谈。姑妈听了以后，没有明确地回答他，只是给他讲了自己“病退”前几个月的故事，包括她和老上级的对话。最后，她好像作总结发言地说：“后来看到那些被划成“右派”的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遭遇才深深地感受到自己当年是多么幼稚与愚蠢！”周炳对姑妈所讲的故事无法完全理解，呆呆地望着姑妈，觉得姑妈这天有点特别。1$Ff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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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周炳再到姑妈家的时候，姑妈正在写大字，写的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姑妈问周炳植不知道这句话说得是什么意思？周炳说大概就是“自己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叫别人去做”。姑妈说基本不错，但是她个人意见还应该多加几个字。周炳问要加哪几个字？姑妈提笔写了“己所亟欲，勿强予人”这八个字，周炳看不明白。姑妈就说，意思是你自己觉得好的也不要强加给别人。譬如在南洋有一种水果叫做“榴莲”，当地人都很喜欢吃，有人甚至说吃了由大补的功效。但是，“榴莲”有一种很浓的味道，不接受的人会觉得一股猫屎味。那么，如果你觉得榴莲大补，也不应该强迫别人接受。姑妈话锋一转，说到了交友之道。姑妈说，交朋友不能光听他嘴上说什么，要看他的行为。譬如有一个人常常说人要尊老爱幼，但是乘公共汽车的时候往往把别人扒拉得东倒西歪挤上车。这种人，只要看到有一点利益，他就会不顾别人的死活，奋力夺取那一点利益。这样的人千万不要和他交朋友。姑妈又说，个人的力量很单薄，所以要联合他人组成一个团体，说的俗一点就是“立山头”。有些团体“和而不同”，内部有不同意见的时候会通过讨论协商以达至统一意见；有些团体“同而不和”,内部有不同意见的时候要不就是老大说了算，要不就是斗个你死我活。那么，加入某个团体之前，先要有个清晰的判断。y^ $Q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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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文娟约周炳下班以后等她一起走，说是有事要和他谈。08VZZ1G$]H
下班以后，他们骑自行车到了工厂附近的一个公园，在湖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两人望着夕阳下的湖水很久都没开腔。后来还是周炳先开口：“你不说有事要和我谈吗？”PPj*PKd|+
“我爸爸的老战友想把他的儿子介绍给我谈对象，我爸爸妈妈都很喜欢他。”MB)RB J
“哦，你爸爸的战友。对了，前几天工会主席对我说你爸爸是大干部，是吗？”#9:eK eF+^
“是干部怎么啦？”ztyMch`
“我想......你父母会不会不接受我呢？” W "8^1.|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讲究门当户对吗?”pUq0ZBmz,l
“问题是，现在有门当户对的机会，他们是不是也该有想法呢？”8^ 9A!8N<
“可是也要我同意呀，难道他们还能包办婚姻不成？”&*+HVt8i
“那男的你见过吗？是干什么的？” V Uy/)
“在我们家见过几次，是军队里的政工干部。”p/y/*v0 z
“你对他印象怎么样？”[m N :f'D
“不怎么样。满嘴大口号，又喜欢显摆他的社会关系，华而不实。”1]b #hdVX_
“哦......”(;k}W5@"O
“我想把我俩的关系跟爸爸妈妈说清楚，你看好不好？” ]E[)sO
“这个，要不先试试冷处理？”VYdfJRGsG
“怎么冷处理？”p~]B{f_
“先拖一阵再说。” W<KO/c[1
“不行，我要跟他们说清楚，让他们死了心。”PP%>+Kx1;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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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工会主席无端向周炳透露文娟的家世那一天起，周炳就觉察到他和文娟的事要起变化。看到文娟仍然信心满满，他既感动又为文娟担忧。他怕到了不得不分手的那一天文娟会受不了打击。但是他又不愿挫伤她的自信心，只好静观其变。文娟果然向他的父母摊牌，她的父母虽然不高兴，但是也没有什么重话，这样的结果使文娟大受鼓舞。周炳总觉得事情并不会就这样结束，不过也乐观其成。三个月后，文娟告诉周炳，部里给了工厂一个培训的名额。厂里决定由她去北京接受培训，时间是一年，她希望周炳争取在这一年内多创造成绩，争取入党，到她学成回来那就是双丰收。周炳忍着失去爱人的伤痛祝福她，又保证会努力工作，争取进步。 RNH!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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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娟走了不久，周炳接到一纸调令，调他到系统内一家规模比较小的工厂当车间副主任。周炳知道这是一家“大干快上”口号催生的工厂，建厂前论证不足，产品不对路，从建厂的第一天就靠的是行政补贴，这次调动很明显不是去填坑就是堵枪眼。不过，当前的体制下也由不得他抗命，只好收拾行装赴任。令他啼笑皆非的是文娟知道了这件事还大为高兴，认为是上级对他的信任和培养。周炳再次为文娟的不知世途险恶担心。@,7U_L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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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炳的担心并非毫无根据。当时调他到这间厂的理由是要加强这间厂的技术力量，但是周炳到任后，厂里并没有任何迹象会有什么变化。令人生疑的是厂里有传言说厂一级的领导都在活动，想要调到别的单位。尽管心有疑虑，周炳还是尽力完成自己的工作。半年以后真相终于大白，厂里开大会宣布这家厂要“下马”，部分职工另有安排，大部分青年工人可以选择“上山下乡”，为国家分忧。厂领导说”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是一项有深远战略意义的措施。除了他们这些青年工人，还会包括一些应届毕业生和社会闲散人员。这项政策既解决了城市闲散劳动力的浪费，也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输送了大批生力军。凡是选择了“上山下乡”的人都可以获得由公安局发出的《四年户口保留证》，四年后就可以回城落户并且安排工作。H)1"*u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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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周炳立刻到姑妈家把这件事详细地说了一遍。姑妈听了没说什么，叫他先回家，说稍后会跟他们一家好好谈一谈。过了三天，姑妈把周炳的父母和周炳请到她家开了一个家庭会议，谈的就是去不去农村的这个迫切议题。sBrW 2@M/
周炳的母亲首先问：“大姑奶奶，你见多识广，有没有办法可以不去呢？”#"V /08p
姑妈说：“理论上你可以选择不去。但是，首先你会被从工厂开除，今后能不能再安排工作就不好说了。”M#|8'$.Q
母亲说：“那也不错，起码保留了广州户口呀。” q(o6k7r
姑妈说：“这次既然连社会青年都动员了，说不定也是呆不长。”jl)$<Rz3Z
父亲关心的是令一样，他问：“阿炳，厂里说没说下乡还算不算工龄，发不发工资？”);XKZ2
周炳回答说：“听说我们去的是国营农场，算农业工人，工龄照算，也发工资，但未必按原来的工资水平。”Pb13_t U/
父亲沉吟了一会说：“那还可以考虑。反正四年以后回来还可以安排工作嘛。” w @%%s,
母亲忧心忡忡地说：“只怕四年后又有变化......”crz4UUWGG
母亲话音未落，父亲就打断了她的话：“会有什么变化，上面有公安局的大印，难道会不作数码？”2Kq<?:#E
姑妈说：“话恐怕不能这样说，到时如果上头说根据形势的需要，你们要多呆几年也不是没可能。” L3'H7"<1
父亲一向敬服自己的大姐，听她也这样说就不再坚持己见，就转而问儿子：“那你自己怎么打算？”1;SG6]q
周炳说：“我还没想好。”'r5y ])$
最后还是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好先拖一阵再说。bW@I39 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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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周炳没有对三位长辈说实话。从得到要下乡的消息的那一天起，他除了找姑妈之外，还找了他的师傅。他的师傅已经退休，一向疼爱周炳。周炳也时常去看望他老人家。师傅马上安排他和其他两位师弟见面。原来那两位师弟的厂子也是面临同样的问题，而他们已经决定要偷渡到香港。周炳从来没有“偷渡”的念头，起初很犹豫。但是听了两位师弟的分析，觉得未尝不是一条出路。不过他实在不知道要怎样对父母说出来。师傅劝他先确定自己是否真要走这条路，如果确定了，后面的工作由师傅来做。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三个年轻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离开了满载着记忆的城市和家人，迈出了“偷渡”的第一步。 c 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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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炳和两位师弟顺利到达香港。两位师弟香港都有亲人，其中一位师弟把周炳领到他舅舅家先住了一晚，第二天再陪着周炳拿着师傅的信去找师傅的朋友。师傅的朋友也是一个热心人，当场就收留了周炳，让他在自己的机器厂工作。后来，师傅的这位朋友成了周炳的岳父，还把这家机器厂交给周炳管理。再后来，这家机器厂又成了一些“偷渡客”的“51号兵站”，他们踏足人海茫茫的香港，吃到的第一口安心饭就在这家小小的机器厂。Go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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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炳接济的第一个偷渡客是他的一个老同事，也是他的师弟。这位师弟当年拿着那张《四年户口保留证》到了珠江三角洲的一个大农场，当了一名“光荣的农业战士”。他们依山建屋，围海造田，种水稻，种甘蔗,种经济作物，逐步完成了从工人到农民的过渡。但是，很多人夜静更深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憧憬回城落户之后的生活。教他们无法想象的是，四年后，当他们手持上面盖着大红印章的《四年户口保留证》回广州上户口的时候，“革委会”给他们的答复竟然是：“四年保留户口”政策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产物，予以作废。他们组织了游行，喊着“要户口，要吃饭”的口号，抬着棺材游行，结果全被遣送回到农场。为首的几个更被农场“革委会”戴上“破坏文化大革命”的大黑帽。师弟痛定思痛，决定用自己的双脚走自己的路。KRya&Y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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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周炳接待了一拨又一拨的“偷渡客”。这些人包括他的同龄人，也有比他小十多岁的同路人。只要他们能找到周炳，他就一定会伸出援手。他们有些人只住几天，联系了朋友同学就搬走。有些先在他的厂子里帮帮忙，找到更适合自己的工作再离开，反正只要周炳有一口饭吃他们也就饿不着。二十多年下来，这帮人无论各有怎么样的发展，都忘不了当年牛头角炳哥这家小小的山寨厂昏黄却温暖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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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语版)
“恭祝你福壽與天齊，慶賀你生辰快樂。年年都有今日，歲歲都有今朝。恭喜你！恭喜你！” YrRP {.S
酒樓啲音響麻麻哋，一味就夠大聲。不過話又講返轉頭，如果唔夠大聲，又怕唔夠啲人聲墟冚啦。= lOUoj~
禮堂正中掛咗大大個“ 壽 ”字，唔係寫唔係畫，係用一將張張賀咭砌出嚟嘅。wxwu N}<]'
炳哥坐正喺個“壽”字前面嗰張大台，至細嘅孫女阿華陪住佢。今日係炳哥嘅八十大壽，滿堂賓客除咗炳哥嘅親戚，仲有佢嘅徒子徒孫。另外仲有十幾個人最特別，佢哋唔算得係炳哥嘅親戚，又同炳哥冇師徒關系。佢哋個嗰都有番咁上下年紀，有人拖男帶女，有人打單泡。礼堂上刻住“义薄云天”四个大字嘅大金牌就係佢哋送嘅。 14q tn^Ij
炳哥個孫女阿華對呢班人最有興趣，但凡佢哋過來同炳哥打招呼，阿華就會問：“呢個係邊個嚟咖，有冇乜嘢故事呀？” bIm _
呢班人個個都受過炳哥嘅恩惠，佢哋由大陸“較腳”到香港，最初都係喺炳哥間山寨廠落腳。 4.Y 6m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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炳哥姓周，單名一個字炳。冇錯，就係同“三家巷”裡面個主角同名同姓。咁仲唔止噃，炳哥後生嗰陣一樣係青靚白淨又斯文lzt P 8
。雖然喺工廠做嘢，開工嘅時候少不免周身油屎。之但係一放咗工，佢就梗係執得乾淨企理至行出工廠嘅。炳哥技朮又好，車，銑，刨，磨樣樣都識，故此喺工廠都好多女仔鍾意佢。其中有一位女技术员文娟生得好靚，大学毕业之后被分配到工厂嘅技术室。文娟工作热情好高，经常为咗技术改革方面嘅问题搵周炳研究。周炳虽然冇讀过大学，但係有丰富嘅实际经验，两個人合作取得唔少成果，得到厂领导多次表扬。两人接触得多，渐渐有咗感情。文娟係党员，佢希望周炳亦都争取入党，做一个“又红又专”嘅革命人。次次講到呢个问题，周炳硬係岔開話題，一啲都唔热心。文娟知道周炳係工人后代，諗唔明佢點解唔想成为“无产阶级先锋队”嘅成员，不免有些少惋惜。@D6!**7g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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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炳對“入党”唔感興趣嘅部分原因来自佢個姑妈。佢嘅姑妈同姑丈都係老党员。姑妈係1925年嘅“六二三事件”参与咗组织印刷业工人参加罢工，解放后被安排做咗一个单位嘅领导人。姑丈亦係干部，级别仲高過姑妈，可惜1954年就過世啦。“反右”运动嘅时候，姑妈嘅单位喺“揪右派”方面落后于形势，领导搵姑妈谈话。 >.cl]@Qz
领导話：“你哋单位对于反右斗争嘅认识好唔夠，到而家远远落后于形势，要好好检讨原因。”(ks ls*Y
姑妈話：“我认为应该实事求是，點都唔可以夾硬凑夠百分之五啩？”;|.1de9
领导話：“你睇你睇，唔好低估群众嘅力量，好好发掘一下，千祈唔好产生抵触情绪！” $t:Gz1wI.
领导係姑妈嘅老上级，怕佢睇唔清形势犯錯誤，所以一再开导佢。亦由于长期共事，知道領導嘅為人，姑妈講说话亦冇乜顾忌，领导一講完，佢就接咗一句：“一係，將我自己划成右派算啦！”~i*M5>d
领导塊脸霎時白晒，下意识望咗一眼办公室閂到實一實度门，声震震咁話：“妳噏乜呀！真係越講越離譜噃。睇嚟妳有病要即刻住院，写个报告申请病假啦。”X0FnJ=gI]
姑妈說一出口，自己都觉得不妥，送走老上级就联系熟人安排住咗入医院。根据医院嘅诊断意见，上级指派咗其他人接替姑妈嘅工作。半年以后，姑妈办咗“病退”，从此日日喺屋企踎，学下书法，打下太极。yl #Q j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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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炳嘅爸爸係一个典型嘅技术工人，唯一信条就係“学成百艺好傍身”，从来唔会涉及任何“形而上”嘅话题。对于一个有求知欲嘅少年来講，淨係咁樣远远係唔夠喉嘅，故此周炳中意去姑妈屋企玩。姑妈冇儿冇女，对于同自己生得有几分相似嘅周炳特别疼惜。姑妈屋企有好多藏书，都係已經過身嘅姑丈所留低。另外，周炳喜欢听姑妈讲故事。姑妈嘅故事同嗰啲说部，演义唔同，大部分係抗击殖民主义，帝国主义反动派嘅真人实事。除此之外，姑妈仲会对周炳讲一啲做人道理。周炳有乜嘢心事亦乐意对姑妈讲。文娟第一次对佢提“入党”嘅事，令到佢好突然，因为佢从来没諗過呢樣嘢。佢就去搵姑妈傾。姑妈听咗以后，冇明确咁回應佢，淨係同佢讲咗自己“病退”前几个月嘅故事，包括自己同老上级嘅对话。最后，佢好似作总结发言咁講：“后来睇到嗰啲被划成“右派”嘅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嘅遭遇至深深感受到自己当年係幾咁幼稚同愚蠢！”周炳对姑妈所讲嘅故事冇法子完全理解，眼定定咁望住姑妈，觉得姑妈呢一日有啲特别。 M q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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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咗几天，周炳再次到姑妈屋企嘅时候，姑妈写緊大字，写嘅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姑妈问周炳知唔知呢句說话點解？周炳話大概就係“自己不想做嘅事就唔好叫人哋去做”。姑妈話基本冇错，但係佢个人意见仲应该多加几个字。周炳问要加邊几个字？姑妈提笔写咗“己所亟欲，勿强予人”呢八个字，周炳唔明。姑妈就話，意思係你自己觉得好嘅嘢亦唔好夾硬塞畀人。譬如喺南洋有一种水果叫做“榴莲”，当地人都很鍾意食，有人甚至話佢好补。但係，“榴莲”有一种好浓嘅味道，唔接受嘅人会觉得一浸猫屎味。咁嘅話，即使你觉得榴莲大补，都唔应该强迫人哋接受。姑妈话锋一转，講到交友之道。姑妈話，交朋友唔能夠淨係听佢嘴上講啲乜，要睇佢嘅行为。譬如有一个人時常話做人要尊老爱幼，但係撘公共汽车嘅时候往往當其他人冇到，左推右撞咁迫上车。呢挺人，只要見到有啲利益，佢就唔會理其他人係生係死，搏命去爭嗰一啲利益。咁样嘅人千祈唔好同佢做朋友。姑妈又話，个人嘅力量好单薄，所以有時要联合其他人组成一个团体，講得俗啲就係“埋堆”。有啲团体“和而不同”，内部有唔同意见时候會通过讨论协商以求达至统一意见；有啲团体“同而不和”,内部有唔同意见时候一係就老大話晒事，一係就斗餐死。所以，埋乜嘢堆之前，先要有个清晰判断。 9&,DGy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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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日，文娟约周炳落班以后等佢一齊走，話有事要同佢傾。g#t## !
落班以后，佢哋踩單车到咗工厂附近嘅一个公园，坐喺湖边嘅石凳。两個望住夕阳下嘅湖水好耐都没开聲。后来都係周炳先开口：“妳唔係話有事要同我傾嘅咩？” (d`]>@[G_
“我爸爸個老战友想將佢個仔介绍畀我谈对象，我爸爸妈妈都好鍾意佢。”S)/k[a$B
“哦，你爸爸嘅战友。係啦，前几日工会主席話我知你爸爸係大干部，係吗？” 6d(nLI
“係干部又點啫？”)Sl)t#I2
“我諗......你父母会唔会唔接受我呢？”fLzk W|ZI
“而家乜嘢时代啦，仲讲究门当户对咩?”T#v=M:zDo
“问题係，而家有门当户对嘅机会，佢哋係唔係都會諗下呢？”1f}v]m@)B
“咁都要我同意先得咖，唔通佢哋可以包办婚姻咩？”7B%_tmb
“個男嘅你见过未呀？做乜嘢咖？”B;pg8L5/4B
“喺我哋屋企见过几次，係军队里面嘅政工干部。”lT yLqDX6E
“妳对佢印象點呢？”31D+dm+
“冇乜點。满嘴大口号，又中意晒佢啲社会关系，华而不实。” YAvoJ z
“哦......” IJe~HBZb9
“我想將我哋俩個嘅关系同爸爸妈妈说清楚，你睇好不好？”i/W6@7Ow`
“咁呀，不如试下冷处理先？”Z&08'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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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得，我要同佢哋講清楚，等佢哋死咗條心。”p'AYm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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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工会主席无啦啦向周炳透露文娟嘅家世嗰一日起，周炳就觉察到佢同文娟件事要起变化。見到文娟仍然信心十足，佢既感动又为文娟担忧。佢怕到咗不得不分手嗰一日文娟会受唔住打击。但係佢又不愿意挫伤佢嘅自信心，只好静观其变。文娟果然向佢嘅父母摊牌，佢嘅父母虽然唔高兴，但係冇講乜嘢負氣說话，咁樣嘅结果令到文娟大受鼓舞。周炳硬係觉得件事情冇咁順攤，不過亦都乐观其成。三个月后，文娟話周炳知，部里面發咗个培训名额畀佢哋廠。厂領導决定由佢去北京接受培训，时间係一年，佢希望周炳喺呢一年內創造多啲成績，争取入党，到佢学成返嚟就係双丰收啦。周炳忍住失去爱人嘅伤痛心情祝福佢，又保证会努力工作，争取进步。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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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娟走咗冇耐，周炳接到一張调令，调佢去系统内一家规模比较細嘅工厂做车间副主任。周炳知道呢間廠“大干快上”口号催生出嚟嘅產物，建厂前论证不足，产品唔对路，由建厂嘅第一日起就靠行政补贴，今次调动好明显唔係去填凼就係去孭鑊。不过，当前嘅体制下由不得佢抗命，唯有收拾行装赴任。令佢啼笑皆非嘅係文娟知道咗呢件事仲大为高兴，认为係上级对周炳嘅信任同培養。周炳再次为文娟不知世途艱险担心。xY{z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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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炳嘅担心并非毫无根据。当时调佢到呢间厂嘅理由係要加强呢间厂嘅技术力量，但係周炳到任之后，厂里面并冇任何迹象会有乜嘢变化。令人懷疑嘅係厂里面有传言話厂一级嘅领导都搵緊碼頭，想話调去其它單位。尽管心有疑虑，周炳都係尽力完成自己嘅工作。半年以后真相终于大白，間厂开大会宣布要“下马”，部分职工另有安排，大部分青年工人可以选择“上山下乡”，为国家分忧。厂领导話”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係一项有深远战略意义嘅措施。除了佢哋呢啲青年工人，仲会包括一啲应届毕业生同社会闲散人员。这项政策既解决咗城市闲散劳动力嘅浪费，亦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输送咗大批生力军。凡係选择咗“上山下乡”嘅人都可以获得由公安局发出嘅《四年户口保留证》，四年后就可以回城落户并且安排工作。G8;=$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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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周炳即刻去姑妈家將件事講畀姑媽知。姑妈听咗冇講嘢，叫佢返屋企先，話遲下会搵佢哋一家好好地傾下。过咗三一，姑妈約咗周炳嘅父母同埋周炳去佢屋企开咗一个家庭会议，傾吓去不去农村呢个迫切嘅议题。r00c.IGvQ
周炳個老母首先问：“大姑奶，你见多识广，有冇办法可以唔去呢？”"J=vkK,
姑妈話：“理论上你可以选择唔去。但係，首先你会俾工厂开除，今后有冇机會再安排工作就好難講啦。”_Py@e 7L
阿媽話：“咁都好呀，起码保留咗個广州户口呀。”a3Xex@E
姑妈話：“既然今次连社会青年都动员啦，話唔埋都係頂唔得耐咖。” A}"(-1,b
亞炳個老竇关心嘅係另一樣嘢，佢问：“阿炳，厂里面有冇話落乡工龄仲計唔計，发不发工资呢？”dK}B. _
周炳應話：“听講我们去嘅係国营农场，算农业工人，工龄照計，亦都係個個月發工資，但係未必按照原来嘅工资水平。”jt3op:+8
老竇沉吟咗一下就話：“咁都可以考虑。橫掂四年以后返嚟可以安排工作嘛。”Ym89iV{^x
阿媽忧心忡忡咁講：“至怕四年后又有变化......”Nu{ fjta
阿媽話口未完，阿爸就打断佢嘅话頭：“会有什么变化啫，上面有公安局大印，唔通会唔算数咩？”a!G[Aezs>
姑妈話：“咁又唔係咁講啦，到时如果上头話根据形势需要，你哋要捱多几年亦唔係冇可能咖。”6h_6Tk
阿爸一向敬服自己嘅大姐，听佢都咁講就冇再坚持自己嘅意见，转頭问個仔：“咁你自己有乜打算？”in+b.^K5h
周炳話：“我还未諗好。”v)p*PrF~
最后都係諗唔出乜嘢好办法，唯有拖一阵再講。=c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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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实周炳冇对三位长辈講老实话話。得知要落乡的消息嗰一日起，佢除咗搵姑妈之外，仲搵咗自己個师傅。佢個师傅已经退休，一向都好惜周炳。周炳亦係时常去探望佢他老人家。师傅即刻安排佢同其他两個师弟见面。原来嗰两位师弟亦係面临同样嘅问题，而佢哋已经决定要偷渡去香港。周炳从来未諗過要“較腳”，所以好犹豫。但係听咗两位师弟嘅分析，觉得未嘗唔係一条出路。不过佢实在唔知道要點样对父母講出来。师傅劝佢先諗清楚自己係唔係真係要行呢条路，如果确定咗，其它嘢由師傅埋尾。经过一段時間嘅筹备，三个後生仔喺一个月黑风高嘅夜晚离开咗满载住记忆嘅城市同埋家人，迈出“較腳”嘅第一步。+2?`]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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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炳同两位师弟顺利到达香港。两位师弟香港都有亲人，其中一個师弟將周炳帶去佢舅父屋企住咗一晚，第二日再陪周炳揸住师傅封信去搵师傅個朋友。师傅個朋友亦係一个热心人，当场就收留咗周炳，請佢喺自己間机器厂做嘢。后来，师傅嘅呢位朋友仲做咗周炳嘅外父，間機器廠亦都交畀周炳打骰。再后来，呢間机器厂又成為一啲“較腳友”嘅“51号兵站”，他们踏足人海茫茫嘅香港，喫到嘅第一啖安樂饭就喺呢間細細哋嘅机器厂。J}#RNm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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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炳接济第一个較腳到埗嘅係佢一位老同事，亦係佢嘅师弟。呢位师弟当年揸住嗰张《四年户口保留证》到咗珠江三角洲一个大农场，做咗一嗰“光荣的农业战士”。佢哋依山建屋，围海造田，种水稻，种甘蔗,种经济作物，逐步完成咗从工人到农民嘅过渡。但係，好多人夜静更深时候仲係憧憬返番城市落户之后嘅生活。佢哋點都估唔到，当佢哋揸住嗰張有個大紅印章嘅《四年户口保留证》返广州上户口嘅时候，“革委会”畀佢哋嘅答复竟然係：“四年保留户口”政策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产物，予以作废。佢哋组织咗游行，嗌住“要户口，要食饭”嘅口号，抬住棺材游行，结果全部被遣送返农场。为首嗰几个仲俾農場“革委會”定性為“破坏文化大革命”嘅黑人物。师弟痛定思痛，决定用自己双脚行自己嘅路。Hx;0x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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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周炳接待咗一批又一批“較腳友”。呢啲人有啲同佢咁上下大，有啲人細佢十幾歲。只要佢哋能夠搵到周炳，佢就一定出手相助，永冇托手踭。佢哋有人住几天，联系咗朋友同学就搬走。有啲就先喺佢間厂度里帮帮手，搵到更啱自已嘅工作至离开，總之大家同撈同煲，有飯食飯，有粥食粥。二十幾年嚟，呢班人无论各自有乜嘢发展，都唔會忘記当年牛头角炳哥呢間細細間嘅山寨厂昏黄而又温暖嘅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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