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首相先生、罗格伯爵【1】、柯伊男爵【2】和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的成员们:
我写这封信诚挚地希望所有热爱体育崇尚奥林匹克精神的人们思考1936年柏林奥运会在五环旗上留下的污点。当年,柏林奥运会是在一位得意洋洋的独裁者的主持下举行的;就在那届奥运会的两年前,德国通过了一项法律,把一类少数族裔(他们犯下的唯一罪行是碰巧生在犹太人家里)挑选出来进行特别迫害。这位独裁者禁止犹太人成为终身教授,禁止他们担任公职;他让警察对毒打、偷盗或侮辱犹太人的行为视而不见;他禁掉和烧掉了犹太人写的书。他声称犹太人“玷污”了德国的纯洁性,破坏了德国的传统;说他们对政府、子孙和德国的未来构成了威胁。他指责犹太人同时犯下了两种不可兼容的罪行:共产主义和控制国际资本与银行。他指责犹太人用他们的自由主义和差异毁掉了德国文化。当年的奥林匹克运动对于这一祸害毫不在意,依然举办了臭名昭著的柏林奥运会,为那位快乐的独裁者提供了舞台,进一步提高了他在德国内外的地位。柏林奥运会给了希特勒信心,所有历史学家都同意这一点。至于他有了信心后都干了些啥,路人皆知。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普京在重复这一疯狂的罪行,只不过这一次的对象是俄国的同性恋者、双性恋者和变性者。警察对毒打、谋杀和羞辱这些人的行为不予理睬。任何为同性恋辩护或关于同性恋的理性探讨都是违法的。任何声明,比如说,柴可夫斯基是同性恋者,他的艺术和生活反映了他的性取向,鼓舞了其他同性恋艺术家;这样的声明可以被判处监禁。说参加奥运会的同性恋运动员在奥运村也许是安全的;这种保证根本就不充分。毫无疑问,国际奥委会应该坚决地站出来,代表它本该代表的人类共性,反对普京让俄国杜马通过的这一野蛮的、法西斯主义的法律。我们不要忘记:奥林匹克运动会曾经不只是体育竞赛,还包括了文化竞争。我们应该认识到,体育是文化性的。体育并不存在于社会或政治之外的某个真空里。认为体育和政治无关的想法是极为虚伪、极其愚昧的,也是用心极为险恶,极其错误的。人人都知道政治和一切事物都有关联,因为“政治”在希腊语里的意思就是“与人相关之事”。
坚决取缔在俄国索契举办2014年冬季奥运会是极为必要的。把冬奥会搬到美国犹他州,或是挪威的利勒哈默尔城,随便什么地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普京得不到文明世界对他(此种行为)的认可。
就像希特勒当年对付犹太人那样,普京把同性恋者当作替罪羊。他决不能逃脱罪责。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去过俄国圣彼得堡,在那里我见到了率先推广这类法律的人民代表。在电视节目上,我盯着他的脸看,试图和他讲理,反驳他,让他理解自己在干什么。我在他脸上只看到汉娜·阿伦特【3】让人印象深刻的那个说法——“恶之平庸”。一个蠢材,但就像许多暴君一样,他本能地知道如何寻找替罪羊、如何利用不满的民众。普京也许不和米兰诺夫代表一样痴呆和愚蠢,但是却和他有着一样的本能。他扬言俄罗斯的“价值观”和西方的不同,但是这个说法和彼得大帝的哲学截然相反,也和数以百万俄国民众的希望针锋相对。这些俄国民众不在谋财害命的光头党和偏执的宗教的有毒混合物的掌控之下;他们因为在饱受磨难的祖国出现民主的开倒车和形成一种新的独裁政权而感到极度痛苦(顺便提一句,我热爱俄国的音乐、文学和戏剧)。
我是同性恋者,我也是犹太人。我的母亲在希特勒的反犹太主义中失去了十多名亲人。每一次在俄国(而这是长年累月的事情),当一个同性恋少年被迫自杀,当一名女同性恋被“矫正性”地强奸,当同性恋男男女女被新纳粹主义暴徒毒打致死而俄国警察袖手旁观,世界就在消亡;而我为历史重演而再次哭泣。
埃德蒙·伯克【4】这样写道,“恶横行无忌的唯一条件是:好人什么也不做。”而你们,国际奥委会的先生们女士们,你们将成为那些让恶横行无忌的”好人”么?
2012年的夏季奥运会是我生命中,也是我的国家历史上最辉煌的时刻之一。但是在俄国举办的冬奥会将永远地玷污奥林匹克运动,把那种辉煌完全抹掉。如果是那样的话,在文明世界的目光中,五环旗将彻底地、永远地被抹黑、被玷污、被毁坏。
我请求你们抵御住务实主义、金钱和那些油腔滑调、懦弱的外交官们的压力。我请求你们坚决地为全人类而挺身而出,正如奥林匹克运动立誓要做的。自豪地挥动你们的奥林匹克旗帜吧,就像我们男男女女同性恋者自豪地挥动彩虹旗一样。你们应该勇敢地恪守奥林匹克运动的誓言和规章,我在此抄录如下:
第四条:和有能力的公共(或私人)组织和权威部门合作,努力让体育运动服务全人类、促进和平。
第六条:行动起来,反对有害奥林匹克运动的、一切形式的歧视。
第十五条:鼓励和支持把体育与文化和教育事业融合在一起的项目。
我特别向您,首相先生,我怀有最崇高敬意的人,作此请求。虽然你是那个我几乎一生都反对、都本能地厌恶的政党的首脑,你对于同性恋者、双性恋者和变性者的权利有一种坚决的、热情的和显然是诚实的承诺。不顾身边那么多人的强烈反对,你帮助同性恋婚姻的法案在我们议会的两院通过。因为这个原因,不论我们之间有多少不同,我都将永远崇拜你。归根到底,我相信你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请依据你的本能而做点实事吧。
你们的、对人性怀抱急切希望的,
史蒂芬•弗莱【5】
{原文发表于8月7日《郝芬顿邮报》网站}
【译注】
1. 雅克·罗格伯爵(Jacques Rogge,1942年生),比利时体育官员,从2001年开始担任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主席。
2. 塞巴斯蒂安·柯伊男爵(Sebastian Newbold Coe, Baron Coe,1956年生)是伦敦奥运委员会主席、前田径运动员,英国保守党成员。
3. 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1906年-1975年)是美国政治理论家,犹太人,原籍德国,以其关于极权主义的研究著称于西方思想界。
4. 埃德蒙·伯克(Edmund Burke,1729年-1797年)是爱尔兰政治家、作家、演说家、政治理论家、和哲学家,他曾在英国下院担任了数年辉格党的议员。
5. 史蒂芬•弗莱(Stephen John Fry,1957年生)是英国演员、喜剧演员、作家和电视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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