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鸣站起身从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兜里拿出银烟盒,抽出一根香烟就着炉火点上,半日才叹了口气道:“四年前我考上赴英公费留学生的时候,真是踌躇满志,一心想着学成回国,兴办实业,造福民众。没想到,现在变成了造炸弹,搞暗杀。”说着,以手掩唇,咳了起来。
杨正非倒了一杯酒递到他手里:“兆鸣,我知道你和李博士一样,是个和平主义者。其实,搞暗杀,造炸弹,岂是我参加同盟会的初衷呢?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太大了。只能说,非常时期,必须采取非常手段罢。咱们都是在孙先生面前发过誓的,上面的命令,无论同意不同意,都得执行啊。”
李兆鸣咳了半日方住,抬起头时,见杨正非仍然面有忧色地看着他,便挑起嘴角笑了笑道:“我说你是杞人忧天么。我何曾说过不执行命令了?”
杨正非在李兆鸣对面坐下,把酒杯捧在手里,却没有喝的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兆鸣,我怎么觉得自从来了太原以后,你这个病,比在英国时发作得还频繁了呢?大夫到底怎么说的?”
李兆鸣愣了愣,方淡淡笑道:“那一定是因为水土不服了。正非,你真是个乐观主义者。你想过没有,”他端着酒杯站起来走到窗前,背靠在窗台上,脸上仍在淡淡笑着:“咱们正在干的事有多危险。我要是能死在这个病上,就算是很幸运了。”
“这并不等于…”
没等杨正非说完,李兆鸣便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刚才还商量怎么杀人呢,这会子怎么又说起我的病来了?内线知道他关在哪里么?”
杨正非叹了口气方道:“知道。但自从上次劫狱以后,巡警道吸取了教训,现在防范非常严密,几乎没有可能接近他。“
李兆鸣半晌无语,只是慢慢吸着手里的烟,眸光被长睫遮住,看不出在想什么。杨正非也陷入了沉思。
“正非,现在是用到咱们那些铁西瓜的时候了。进不去,就把他们用炸弹炸出来。炸不死,也可以趁乱杀了他。”李兆鸣在烟缸里掐灭了烟,一字一句地说。
杨正非眼里一亮,笑道:“真有你的,兆鸣。来,咱们这就定个行动计划。”
李兆鸣抬眼看了看杨正非,笑了笑,喝干了杯里的酒,从衬衫口袋里掏出钢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画了一个草图,递给杨正非:“上次劫狱,我已经把城关监狱的布局都记下来了,你来看看,和你的记忆有出入没有?”
新历1910年底,太原城出了两件大事。一是太原知府容靖被控贪污受贿,买凶杀人,将于新历元旦过后由龙海心亲自押往内阁候审。龙容两家不睦,在太原官场尽人皆知的事,虽然龙永图是山西巡抚,容靖仗着自己是皇族出身,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两家一直明争暗斗。最近朝廷下决心整肃吏治,龙永图便趁着这个机会命龙海心收集容靖贪污枉法的证据。功夫不负苦心人,龙海心派人明察暗访,终于收集了不少能置容靖于死地的证据,以致逼得他高价收买黑道高手阮文忠在梅花岭刺杀龙海心。由于李兆鸣的干预,行刺的计划落了空,阮文忠却被另外一个负伤逃跑的刺客出卖给了龙海心。
令外一件事却使龙海心越来越头疼。被捕叛变的山西同盟会主要负责人之一张大为被革命党暗杀了。因为吸取了上次劫狱的教训,龙海心命人把张大为单独囚禁,设了三道岗哨,日夜看守,以为这次是万无一失了,谁知,两个革命党利用内线发现了囚禁张大为的密室,在一个夜黑风高之夜,从窗口扔进了一枚炸弹。一个看守立时被炸死,另外两个受了伤,趁着房子失火,众人顿时乱成一团,二人劫持了一个看守,搜到了钥匙,进入牢房刺杀了张大为,放出了刚刚抓捕的两个革命党,然后轻轻松松地逃跑了。龙海心第二次半夜被叫到城关监狱,看见张大为的喉咙上插着一把三寸七分长,坠着红黄蓝三色穗子的飞刀。第二天,小李飞刀现世在太原城内更是被描绘得活龙活现,悬赏告示上的价码也从三千两白银升到了五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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