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评论-云乡客-万维博客-万维读者网（电脑版）

老演员吕中在访谈节目《鲁豫有约》中讲到小时候和妹妹之间有一套私密会话方式，就是对话时每个字的声母不变，韵母稍微模糊或者作些变音，整个句子外人不容易听得懂，只有她们姐妹两明白。这叫我想起中学时代我们男同学之间流行的“简易密码”，是在两个字之间加上一个“斯”字，一句话下来只听得“斯”“斯”连声，外人也不容易理解。举个例子，“下课以后到操场集合”就要说成“下斯课斯后斯到斯操斯场斯集斯合”。当时我们班上有一位男同学很喜欢一位女同学，就用这种方式在课本的空白处写了这样一个句子“王斯羲斯之斯慕斯我斯名”，把女同学的名字嵌在句子里来抒发倾慕之情。一个偶然的机会被另一位思路敏捷的同学看到，一时全班哄传，多年以后同学聚会还被人提起。

这种在小群体中流行的“隐语”在特定行业中使用起来就是“行话”，在犯罪团伙中使用的就叫“黑话”，“切口”等。由于时间的推移，有些行话或者黑话也渗透到了一般人的生活中，失去了它们原来的隐蔽性，譬如“天龙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之类的含义早就没有什么秘密；至于香港黑社会把扒手称为“文雀”这一句“隐语”如今也被广泛使用，成为了一句熟语。

生活中还有一种“委婉语”，用来代替不吉利的话语，代替禁忌语。世界上不同的国家或不同族群都会有某些约定俗成的禁忌语，所涉及的范围包括了宗教，意识的变异状态，性和排泄等等。英语中最为人熟知的“委婉语”恐怕就是“厕所”，很多人都会用的 W.C. - water closet 只是众多不同“委婉语”中的一个。英国作家 James McDonald 在他的《A Dictionary of Obscenity and Taboo》中列举了二十多个不同时期，不同的英语国家所使用的关于“厕所”的委婉语，包括了我们没那么熟悉的 wardrobe,thunder box ,a comfort station 等等。

中文使用者也有我们自己的“委婉语”。也拿“上厕所”来说吧，我们的“委婉语”有“方便”，“上洗手间”，“上卫生间”，“上一号”之类。说到使用“委婉语”，香港“天王”刘德华因一时口误，引起过社会上热论，虽然不及里根总统在记者招待会上嘀咕骂人话所产生的影响范围广，却为这句熟语的更广泛流传起了一定作用。

事发在 1995 年，刘德华参加 TVB 台庆的游戏节目，节目过程中带笑说了一句粗话“冚家铲”，引来 600 多宗观众投诉。香港没有“中宣部”，也没有“广电局”，但是有广播事务管理局（英语：Broadcasting Authority），简称广管局。广管局是香港曾经存在的一个独立的法定公营机构，于1987年根据《广播事务管理局条例》成立，其职责是监管香港的电台及电视广播。广管局的具体工作就是接受关乎电台及电视广播的咨询、接受有关电台及电视广播的节目内容的投诉，并对投诉展开调查，然后向有关的电台／电视台作出轻微、强烈劝喻、书面警告、罚金，甚至可以吊销电台／电视台的牌照等。在接到观众对 TVB 的投诉之后，广管局对事件进行了调查，最终对 TVB 作出了罚款十万港元的决定。刘德华的经理人对公众的交代是，刘德华当时并不是讲粗话“冚家铲”，他只讲了一句“杏加橙”，潜台词是说他不过讲了一句“委婉语”。香港著名演员冯淬帆演过一个角色，为了改善自己讲粗话的不良习惯，每次想要“爆粗”的时候就用水果，蔬菜来代替，造出了诸如“香蕉你个菠萝”，“雪梨你个西兰花”这类句子。不过那些句子都没有流传开来，而“杏加橙”直到 2007 年还被人用来恶搞歌手邓丽欣的歌曲《电灯胆》。

根据“香港网络词典”所披露，“杏加橙”成为委婉语源自电影《横财三千万》，其中一场戏里，两个人对某样物件的颜色发生了争论，一个说是杏色，另一个说是橙色，最后由第三个人一锤定音说：“你地兩個都唔啱！呢件嘢嘅顏色係『杏加橙』！”，从此就有人把“杏加橙”作为委婉语来用，刘德华事件只不过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粤语的“委婉语”为数不少，有些人在使用时并不知道这种委婉语的本意。例如因为《疯狂的石头》而流行于神州大地的“顶你个肺”本身就是一句委婉语，甚至一些女孩子也会说的“顶！”，“妖！”这类单音字也是委婉语，随便使用难免有失斯文。

“冚家铲”的正写应该是“咸家铲”，因为“咸”字可解作“全”，“都”的意思。“咸家”就是“全家”，“咸家铲”就是“全家被铲除”，类似于“一锅端”。这个“咸家铲”本来是一句很歹毒的骂人话，这样子的骂人话似乎各个语种都有。譬如潮州话会说“全家死绝”，客家话有说“光毛绝代”，北方话里的“断子绝孙”，“死全家”亦如是。不过，“咸家铲”在现代粤语中语意有了一些变化，有时仅仅是一句感叹语，并没有丝毫诅咒的含意。请比较以下的例句：

呢个莫怀仁为富不仁，鬼唔望佢咸家铲！
这个莫怀仁为富不仁，真希望他死全家！

咸家铲啦！明明想话储存，点知㩒错咗个“删除”掣，又要做过啦。
坏了！明明想要储存，没想错按了“删除”键，又要重做了。

这类“委婉语”在成年人中使用，也会对小孩子造成影响。记得有一次朋友邀约我和老妻到中山市去度假，在她哥哥的别墅里住了几天。这位朋友与我们相识多年，她的哥哥也到过香港，和我们有一些来往。这位朋友出生在广州，年纪很小就搬到上海住了几年，后来又到法国学油画，当时定居在香港。她举手投足力求优雅，讲话斟词酌句，从来不说粗话。她的哥哥在中山从事装璜设计的工作，也是很斯文的一个人。她的哥哥有一个四岁的女儿，活泼可爱，口齿伶俐。有一天晚饭后，大家乘坐她哥哥的旅行车回家，几个大人在车上对话的间隙，小女孩突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XX 个死人头，发瘟，仆街，冚家铲！”全车的成年人顿时静默了一会，然后我那朋友追问侄女从哪里学来这么粗鲁的话语？小女孩一言不发，把我那朋友急得脸红耳赤。

这句歹毒的骂人话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孩童嘴里说出来反差极大，小孩也许知道这是一句骂人的话，却不大可能理解它的真正含义。令人深思的是孩子究竟怎样接触到这类语句并学会应用，估计和成年人的用语习惯有很大关系，由此可见，即使是“委婉语”，成年人还是应该慎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