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一声,四把缀着明亮的三色穗子的飞刀落在李兆鸣身前一丈远的地上:“飞刀都在这里。现在放了她。”
阮文忠又是嘿嘿一笑,笑声里带着明显的满足:“我怎么知道这是所有的飞刀?你身上要是还藏着呢?”
“这就是我身上所有的飞刀。我会用姑娘的性命开玩笑么?”
“证明给我看。”
李兆鸣双唇紧抿,眼睛垂下,长睫遮住了眸光中隐现的杀机,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成两个拳头。
阮文忠微微笑道:“小师弟,用不着不好意思。”又故意低头贴在龙忆梅耳边道:“你的相好想必早见过了?想来你也知道,我这个小师弟还有一件别人没有的好处…”
“你住口!”龙忆梅气得浑身乱颤,十个手指狠狠掐进了阮文忠身侧:“兆鸣,别管我,你快走。你不走,这狗贼照样会杀我。”
阮文忠一反手把龙忆梅双臂拧到背后,一手紧紧扣住她的双腕,一手仍用匕首指着她的喉咙。龙忆梅痛得尖叫一声,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兆鸣,只要我这手这么一动,她雪白的脖子上就会多一条红印。”阮文忠边说边轻轻用刀尖在龙忆梅喉头划了划。
“啪”地一声,李兆鸣的银灰色西装上衣挟着风落在龙忆梅脚下,兜里的钱夹,银烟盒,打火机,怀表,落了一地。
阮文忠仰天大笑:“好。小师弟果然痛快。”
李兆鸣向后退了几步,慢慢地一个一个解开衬衫扣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向阮文忠的双眼却仿佛可以杀人。
又是“啪”的一声,衬衫扔了过来,胸兜里插着的德国金笔砸在石头上,一大片深蓝的墨水溅上了雪白的衣料。
天色虽然已经黯淡下来,隔着几丈远,龙忆梅还是能清楚地看见李兆鸣白皙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银色鞭痕。她感到阮文忠也哆嗦了一下。 “小师弟,这是那宏留给你的纪念吧。现在…转过身去…”
李兆鸣又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地慢慢转过身,突然身子一颤,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仿佛人都站立不住,于是双手伸出,扶在身后的树干上。
龙忆梅感到头顶上阮文忠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紧贴着她背后的心跳也明显地加快了。
她只觉得胃里一阵阵恶心,拼命咬着嘴唇才没有呕吐出来。
李兆鸣半天才止住咳嗽,慢慢转过身来,双手垂在身侧,褪去了血色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
龙忆梅听见头顶上方那个嘶哑的声音说道:“小师弟, 我今天本来是想杀了你的…”
突然,随着一声骇人的惨叫,扣在她身上的铁臂松开了,阮文忠在她身后瘫倒在地,龙忆梅这才意识到,惨叫声就是身后这个人发出的,而且一声比一声凄厉。正要回头去看,一条有力的臂膀忽然环住了她,温柔的手掌按住她的后颈,她的头埋在了他赤裸的肩膀里。他的皮肤,果然是冰凉的。她忽然感到一阵阵眩晕,黑暗从四周压下来,彻底吞没了她。
龙忆梅睁开眼睛,心脏仍然跳得厉害。头顶上方的天空已经变成了灰蓝色,只看得见稀稀疏疏的几颗星星,她却感到很温暖,很安全。轻轻叹了口气,她慢慢意识到,她是被他抱在怀里,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出乎意料地坚实有力,虽然因为负重走路而有一点快。隔着衬衫,这回他的肌肤是温暖的,散发着一种熟悉的气息。
“兆鸣…你放下我。”她不愿他看轻了她,也怕把他累坏了。他的伤毕竟刚好。
“忆梅,你醒了?“他低头柔声问道,却没有依言放下她。他们正穿行在松林中一条小径上,在灰蓝的暮色里,他眼神里满是关切。
他又抱着她紧走了两步,才小心地放下她,示意她坐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又脱了西装外套给她披上,这才挨着她坐下。
“兆鸣,你…师兄呢?” 提到这个名字,忆梅的声音还是有点颤抖。
他又伸臂环住她的肩膀,才轻声说:“你再也不用害怕了。他已经死了。我趁他…趁他分心的时候从树上把他射的那两只飞镖拔了出来,把他射死了。”
忆梅好像又听见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嘴里却说:“对不起,我今天不应该约你来这儿。你为了救我,暴露了你自己。”
他噗哧一声笑了,好像觉得这话很幽默。忆梅扭头望向他,夜色里,他的眼神幽深而柔和。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他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到她面前。是那本《寻音诗册》。
见忆梅不答,他又轻声笑道:“当我看到我的笔体竟然和李寻欢的一模一样,我真是比刚才看见阮文忠跳出来还吃惊。”
“因为,世上不可能有两个人的笔迹完全一样?”
李兆鸣要说什么,还没说出来就以手掩唇咳起来,令一只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龙忆梅忙问:
“你怎么了?是不是犯了旧疾?”
李兆鸣摇摇手,待咳嗽平息下来,笑了笑道:“不妨事。你也是因为笔迹认出我…我是林文森的?”
忆梅顿了顿。她想说的太多,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是,也不是。你早就把忆梅忘了,我可一直收着你写的好几本字呢。你的字当然是越写越好了,可神韵并没有变。”
他半日无语,随后看了看天,轻声问道:“忆梅,你今天出来,是怎么和家里说的?”
龙忆梅站起身来道:“今天是知府张大人寿辰,我爹和哥哥晚上都去吃饭听戏了,他们不会问起来。不过,天是太晚了。咱们还是动身回去吧。现在这是在哪里?”
李兆鸣也站起身来:“林子外头就是梅花岭后山舍身潭,顺着这条路走上一盅茶的功夫就有一个村子能雇到车。你能行吗?”
“我没事了。”龙忆梅把他的西装外套向身上裹了裹,便和他并排沿着小径慢慢向前走去。
“忆梅,你今天约我出来,是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想告诉我?”走了快三五分钟,他终于打破了沉默。
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忆梅的心却忽地沉了下去。对他来说,她今天终于证明了他是她定了亲的表哥,根本不值得一提。
她忽然想大哭一场,想用拳头拼命捶着他的胸膛,问个清楚。
然而,今天她之所以约他到这里来,的确因为有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需要马上告诉他。龙忆梅强忍着泪道:“你五月初三是要和正非去平遥么?”她的声音毕竟还是有点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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