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直想写这个话题,一直不能下笔,若不是稿子催得急,实在舍不得就这样端出来了。
没沉淀充分的感受象是没酿够日子的酒,品起来,总还差了那么一点。
只是这个时候不写,又怕搁得太久跑了鲜味,再做起来如同隔夜的剩菜回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世界上,不缺人才也不缺题材,缺的是时机。而那飘忽不定的时机啊,不是来得太早,就是来得太迟。
若赶上那么恰好的一次,偏偏我们不是在恋爱就是在沉睡。
即使这样,一再的错过之后,依旧心存侥幸。
青春的黑洞
我不知道别人年轻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那时候,我爱笑,好动,易怒,善感。
那时候,热爱明艳热烈的色彩,抽低劣强劲的廉价烟,喝一切含酒精的饮料,一次又一次无疾而终的恋爱。待人友善,但讨厌迂回曲折的表达方式,因此并不讨人喜欢。
那时候,常常逃课,一个人出去旅行。剃了平头,一身布衣,常常沉默一路,被人误认为是落拓离家的男子。坐最廉价的长途汽车,住五块钱一晚上的汽车旅馆,节约兜里每一分钱,就这样,在中国的版图上来回画圈。
即使这样,心中仍有巨大的缺口。
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一直试图填补。
当我第一次进入蒙特利尔,汽车从高架桥上飞旋而下,在一片灰色调中,桥墩上大幅鲜艳怪趣的涂鸦猛烈撞击早已疲惫麻木的视网膜,这是我对这个城市最初最深刻的印象。
那一刻,很奇怪,我想起久远的青春,想起青春里那巨大的黑洞。
那种无法言说的孤独,即使在千人万人之间,即使在夜夜笙歌里也不能消除的恐惧,居然离我已经很远了。
婚姻带来的温暖和餍足磨平了棱棱角角,连带填平了从前以为无法弥补的缺口。
不知不觉,青春已于人间烟火中沦落。
蓦然回首时,连疼痛,都是钝的。
渊源
住的时间越久,越觉得蒙特利尔是一个矛盾重重的城市。
她素有小巴黎之称,有着源自欧洲的浪漫闲适的风情和奢华精致的格调。
别的不说,四百多座大大小小、风格各异的教堂分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数目之多,更甚于坐拥教皇国梵蒂冈的罗马城。
然而她又不象的省会魁北克城那样负隅一方,以近乎卫道的姿态纯粹和坚持。大量移民从世界各地涌来,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不同风俗,给这个城市带来了多元文化的融合。尤其它的紧邻美利坚合众国,强势的文化戴着娱乐的面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不由分说的攻城略地。无论那些以法语独尊的人们如何固守,盎格鲁风就这样不停的吹。
裹挟在这风里的,有来自纽约的涂鸦文化。
枉凝眉:涂鸦是一种病
蒙特利尔的涂鸦风格与涂鸦文化发源地NEW YORK喧嚣放肆的风格相对应:肆意挥洒的笔触,强烈鲜明的色彩,不明所以的涵义,节奏断裂,歇斯底里。
有人说,墙壁涂鸦的美一般在于在公众场合大胆展示了某个有争议的问题,使人们有机会看到这样的问题并做出反应。他们还说,涂鸦不但是一种意识形态和政治论坛,同样也是社会和艺术论坛。
于我,问题简单得多,涂鸦是一种病。
炫惑夺目的色彩,荒诞无厘头的图案和文字,随时随地都传递着一种年轻、愤怒、不羁、兴奋以及浓烈的草根情怀。
墨黑、雪白、玫瑰红、鲜橙、明黄、艳蓝……涂鸦者最钟爱的,永远是这样浓烈纯粹的颜色。
那是自然中最常见的颜色,俗艳泼辣。它们昭示着涂鸦文化的出处——只有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才会对这样的色彩有着本能的亲近;只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才会这样离经叛道,才会对这样的色彩有着近乎偏执的热爱。
它们绝对、偏激、躁动,然而生命力旺盛,四处生根。在城市中心的人行道旁,在唐人街的夹缝里,在拥挤的公寓大楼侧墙上,在野草蔓生的荒地旁。
一年四季,风霜雨雪,无遮无掩。
除了色彩,墙体涂鸦的图案也令人眼花缭乱。可爱怪诞的涂鸦图案和松软型的疯狂,似乎可以让人听到傻乎乎的、友好的、带点恶作剧的咯咯的笑。
就这样,行走在蒙城的大街小巷中,如果你肯稍稍留意,常可发现一些令人吃惊的极富想像力的涂鸦。这些创造性的表达是一种呐喊,渴望自己的声音被听到,在没有别人评判与社会惩罚的情况下大胆讲述自己的故事。
它与青春有关,有时是自言自语的倾诉,有时是漫无目的的宣泄。
它渐渐成为人们自知不自知的病。
浪淘沙:涂鸦是一种时尚
作为街头文化的一种,涂鸦的魅力就于:它是一种自由,即兴的创作状态,不参考任何资料,不拷贝任何风格只为获得一种纯粹的快感。
如今,涂鸦文化在欧美国家已经从地下走上了地面。
在21世纪初的时尚舞台上,涂鸦文化游走于时尚和艺术之间的灰色地带,它完全颠覆了人们有关服饰的传统概念,让街头文化登堂入室。
甚至一些著名的时装设计师也会从涂鸦中吸取灵感设计出类似的涂鸦作品。这些作品看似简单凌乱,但它们随性而不做作,它们疯狂不失理性。
足够的想像力,加上一点点颠覆的勇气,涂鸦艺术展现给人们一种新的、激动人心的表现形式。
先是挑剔的路易威登Louie Vuitton推出涂鸦式的LOGO保龄球包,高贵的克丽丝汀·迪奥(Christian Dior)也推出涂鸦图案的长裤、短外套和皮包、鞋子,agnes'b则是以中国书法笔触,在系列商品上草写品牌名,在这里,涂鸦别开生面,展现出一派儒雅随意。
涂鸦文化的受众,渐渐从小众变成大众。
在蒙城街头,随处可见踏着滑板,捧着篮球的年轻人,他们在全身上下涂抹文身、打钉戴环,或者穿着胜似睡衣的超大号T恤和裤裆吊到膝盖的宽松牛仔裤招摇过市,以显示他们的不羁和叛逆。
纠缠的线条,破洞,撕裂或缀补些不相干的图案,夸张的装饰,性的暴露,所有这些外在形式,仿若是一场涂鸦引发的暴动,席卷着整个时尚界。
这场风暴,是诞生经典的大浪淘沙?是好景不长的刹那芳华?还是败坏品位的害群之马?一时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不急不急,让我们且行且看,权威总有衰落的时候,光阴才是最精确的试纸。
相见欢:涂鸦是一种游戏
11月12日中午,在DOWNTOWN的St-Catherine大街上举行的圣诞老人大游行活动上,许多围观的孩子穿着厚厚的冬装,脸上都涂上了五颜六色的图案,样子极其精灵古怪,仿佛刚从童话中溜出来。
在蒙特利尔,每到节日或者是一些大型的游行庆祝活动,孩子们开始迫不及待地在脸上涂鸦,把一派天真童趣画进怪诞可爱的图案里。
他们没有大人那么多复杂世故的想法,涂鸦对他们而言,就是一种游戏,一种娱人娱己的化妆游戏。
举起相机,阳光栖落在孩子们晶莹无暇的脸上,那些绚烂缤纷的油彩,勾勒出这个城市柔软天真的一面。
这样稚拙的美,一样倾城。
尾声
对我来说,追寻最大的意义,就存在于追寻的过程中。
原以为涂鸦是一个简单有趣的题目。
但写到后来,渐渐疑窦丛生:从贫民窟到时装殿堂到城市的大街小巷,从街头少年到贵族精英到牙牙学语的小BABY,从边缘触及主流,现在的涂鸦到底是什么?
剥掉街头颓气的涂鸦还是真正的涂鸦吗?没了愤怒不羁的灵魂的涂鸦还是真正的涂鸦么?倾诉和宣泄变成了作秀和游戏,涂鸦还是涂鸦么?……
越是深究,涂鸦幻化出越多的面孔,究竟那一个才是真正的涂鸦?
你问我,我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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