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1日深夜,数名暴徒在昆明火车站举刀乱砍,29条鲜活的生命被夺走,130多个健康的人被伤残,全中国乃至全世界为之震惊。不论中国官方媒体,还是中文民间网站,愤怒之气字里行间即可触爆,讨伐之声振聋发聩不绝于耳。事件的最表层很快被查明,行凶暴徒系新疆维族人,大概都信穆斯林。于是乎,各种高论铺天盖地而来,涉及文化差异,历史纷争,汉夷矛盾,国土分裂,方方面面,难以枚举。半江读后,瞬时长了许多见识,果真开了眼界,深为当初愚钝而羞愧:只晓得一点“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宇宙真理,竟然忘记了高压下的反抗,没有“理智”这一选项,至于其它理论,更是全然不知边际。
2014年3月5日,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政治协商会议,世称的两会,正式开幕。照常一年一度,仍旧喜庆隆重。几千位人民代表、政协委员、(国家和地方的、党团社群的)领导干部,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祥和气氛里,十分安全地聚集在北京城。会议刚开时,全体与会者肃穆站立,为昆明的遇难者默哀,这是一种文明的标志,中国政治场中的进步,我由衷地赞赏到几乎要大口称赞,所以毫不责怪他们当中的红色领带和俏丽裙装。毕竟那些遇难者都只是平民百姓,有幸享受到只有进八宝山的同志才能享受的(部分)待遇,想来是一种安慰,这或许对活着的大多数人,还有作用。遇难者们应该不需要那种人民大会堂里默哀送魂的荣誉,因为他们没有选择去做鬼,幸福与否倒是次要。
昆明惨案过了十天,两会开了一周,除了某画家委员提议立法强行拆迁老百姓的房屋和某作协主席代表提议给公务员加薪等议案外,还没有代表或委员或领导提议如何避免昆明惨案的再次发生,如何切实地调查分析“恐怖分子” 产生的根源,如何清除产生“恐怖主义”土壤。画家和作家,飘飘然而吃皇粮的知识分子,或许有道理奢望他们应该是中国社会的良心,至少不该是怎样的龌龊,便提出了这等的议案。他们去北京开会,大概都是乘飞机或专车,绝对不会于深更半夜在火车站候车,所以,乱刀是砍不到他们的脖子上的,自然不要因为昆明惨案而要提啥议案,真格地揪心地为民参政为民议政,更何况他们已经为受难者默过哀,大可心安理得了。
马来西亚航班MH370失踪成迷,便有言论牵扯上疆独分子的恐怖活动。到底有多少维族人在闹独立,为什么闹独立,真还有太多的看不懂。不论如何,中华民族,包括汉族和维吾尔族,是一个知足乐观的民族,乐观到白事办成喜事,知足到被驯服得麻木不仁两千余年而不求改变,总指望冥冥上苍藏有无边无际的慈悲,通过上天之子,洒落几滴到自己头上。我相信不久的将来,在人民大会堂会,会有一场表彰大会,来歌颂那些他们认为该歌颂的英雄。从那时起,不会再有多少人记得昆明惨案是个让无辜的人流血遇难的惨案。而那些敢于拿法律做挡箭牌、与弱势群体站在一边的为数极少的许永志类,或者已经被关在监狱里,或者离监狱的大门只有半步之遥。不是那些人自己要走向监狱,而是监狱的大门正在向每一个善良而自恃勇敢的人推近。
说起来也尴尬,本来是写文章要祭奠那些遇难者的,我却无法找到一份完整的名单,只知道他们多数是民工,是为奔生计而半夜出门候车的。他们与我素不相识,也不相信其中会有儿时上山砍柴的同伴,但他们的生命无辜终结,我无法不为之而惋惜而痛心。其实不知道说些什么会有任何意义,只好写首诗,结束这不算祭奠的祭文,惟愿所有的遇难者都得安息!
三月春城没有春,寒烛冷影送冤魂。
乱刀飞处天绝命,短梦醒时地恸阴。
盛会堂堂无议案,官商事事有躬亲。
一株塞外左公柳,几道滇池恨水纹。
半江红 2014.3.11
注:左公柳是晚清重臣左宗棠西进收复新疆时带领湘军一路所植道柳。左宗棠(1812~1885年)字季高,湖南湘阴人,清代晚期著名儒将。参见拙文《身无半亩忧天下,读破万卷交古人》。左公从小生活在湘江之滨,对绿树有着特殊偏爱。据传,十九世纪下半叶他为收复新疆而率领湘兵来到西北大漠,深感气候干燥,寥无生气,而又水土不服,左公遂命令筑路军队,在大道沿途、宜林地带和近城道旁遍栽杨树、柳树和沙枣树,名曰道柳。其用意在于,一是巩固路基,二是防风固沙,三是限戎马之足,四是利行人遮凉,凡他所到之处,都要动员军民植树造林,并且制定保护树林的措施,严加执行。据左公自己记载,光是从陕甘交界的长武县境起到甘肃会宁止,种活的树就达26.4万株。自古河西种树最为难事,可是在左公倡导督促下,泾州以西,竟然形成道柳连绵数千里绿如帷幄的塞外奇观。后来人们便将左宗棠和部属所植柳树,称为“左公柳”(见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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