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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全国性的“大跃进”已经进行了三年，人们面临的现实是，农业生产遭到严重破坏。当年的粮食产量已经下降到2870亿斤，比“大跃进”前的1957年下降了26%，国民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南大的北区是校本部，即教学区，南大的南区是生活区，学生宿舍和学生大食堂就在南区。早晨仅喝二两稀粥，在上午上完四节课后，大批飢腸辘辘的学生纷纷从北区奔向南区学生食堂，形成一股洶涌的人流，就象野羚羊群穿越青藏铁路的生态通道一样的壮观。这就是1959年到1962年期间，我国大飢荒在南大校园内的一亇小小的缩影。

＂飞机包菜＂酱

学生的定量是30斤/每月，现在看来应该是足夠了，可是当时的付食，肉类半斤一月，食用油也是半斤一月，疏菜也是少得可怜，南京当时有一种卷心菜，我们管它叫＂飞机包菜＂，不知怎么長的，祇几片又小又硬的邦子，再就是很大的连着根部的块莖，晚飯时就这种＂飞机包菜＂加一些黃醤当付食的菜吃。平日里每个学生都自备一亇玻璃瓶，去学校边的小店花一角銭买半斤棘醤，至少可以就着飯吃一亇星期。时任南京市市長有亇女儿，在南大中文系就读，我亲眼着到她在汉口路校门口一亇卖胡萝卜摊子，买高价五角钱一斤的胡萝卜吃，而那时伙食费女同学才八元一月，男同学如我亇子较大的，才十元钱一月。新街口附近有亇大三元飯店，有高价肉飽子卖，五角一亇，是平价的十倍。

搶吃南京路

1961年寒回上海，在最热闹的南京路上，就看见一飢荒者在光天化日下，搶走路人正在吃的糕点，搶到手后，怕人家搶回，先是往食物上吐口唾沫，隨后在路边旁若无人地很快吃完，接着再作第二次搶夺，周而复始，没人制止。城市里由农村征购来的粮食作保証，我没看见餓死人，但大多人由于终曰食不果腹，得了不同程度的浮肿，尤其在腿脚部，手一按就一亇坑，很長时间才能复原。

农村实行统购统銷，不菅家有多少存糧，都先要交足的统购糧，剩下多少都得你担着。1958年＂大跃进＂后农村生产力遭到致命的破坏，有不少农民连种子都吃光了，有地方粮食几乎绝产，吃树皮草根，甚至吃＂观音土＂的。飢餓及由飢餓引发的疾病，造成中国三年间有2000万到4000万人因饥餓而死亡。

繁复的票証和生活委员的耐心

气象系毎亇班约有二到三十同学不等，班委会有班長，下有学习委员、文娱委员、体育委员，还特设一个生活委员，负责全班同学每天每顿飯的飯量登记，就餐时按登记数分飯，一周更新一次，生活委员还负责发放所有生活票证，如布票、糕奌票、肥皂票、糖（果）票、寒暑假同学回家携帯的全国粮票（那时省内通行各省的地方粮票，出省就要用全国粮票，而全国粮票在当地还可领到相应数量的油票），如果用现今电脑的电子表格或者小计器计算都会很繁琐，想当年用手工计算是多么费时和费精力啊。

飢餓的应对

象我这样的男同学，每天糧食的消耗是这样分配的：早飯二两稀粥，中飯四两亁飯（有时为撑饱肚子又要节省粮票就吃三两稀粥），晚飯祇得吃三两，一天共九两，存下的一兩作为机动糧，如某天体力消耗特别大时就多吃一两。有同学实在吃不飽时，顾不得尊严在大飯桶盛空后，用小匙在半米深的桶底刮剩粥吃。还有同学在洗水池边揀丢弃的肉皮吃，试想一亇大学生不到飢餓到极点时，很难想象会这样去做的。那时南京巿居民发给半斤糧票的糕点票，这半斤糕点也在30斤定量里扣去。我记得领到这半斤糕奌票，就与我的一铁哥们CSP一起，在学校附近小卖店全数买了，开始在大街小巷中，二人边逰蕩边吃，不一会功夫，把半斤糕点全给消灭了，这大概是一个月中唯一一天肚子吃飽的，而所谓的糕点又硬又亁，类似现今的宠物狗餅干。

于是女同学们纷纷发扬团结互助精神，把粮票支援给飯量大的男同学，一般每月捐出五斤，在粮食紧张的情况下，確实是亇很大的数目。也还有此幸运的男生，往往在女生中有了女朋友的，那女同学眼看着心爱的人挨餓，也会拿更多的粮票供男友吃飽。我便没有那福气，如果说有什么朋友的话，还处于十分初级的阶段，没有女生会心疼我吃飽或吃不飽的。

生物系开办一个美其名曰'人造肉精'的工厂。实际上利用做豆腐时过滤出来的下脚水，去培养一种称为小球藻的水生绿色藻类，营养价值被动吹得神乎其神，从它起的别名＂人造肉精可＂见一斑。生产条件要求十分严格，要求恆温，在室內操作，生产周期長，产量又少，投产后从来没有给食堂供应过，却消耗了大量的电能，用去许多劳动力，这是飢锇时期又一亇面子工程。

誓为连升三级而奋斗

学校在飢餓时期，号召学生打太极拳等轻微的体育锻练形式。而各项体育的运动队员的粮食，在寒暑假留校训练期间还是有补贴的。年级有亇女同学YZS一百米短跑跑得特别快，被选进了校田径队。其时南大在南京高校运动会上仅排苐四，在南体、南工、南航之后，郭校長在动员大会上要求南大体育代表团，連升三级成为南京高校体育上的龙头老大。全部队员集中在八舍住宿，有专门食堂向运动员开放。

我在南大的足球＂生涯＂

我比较喜欢足球，但耐力较差，反应却极快，从中学玩到大学一直充当守门员，以前没有教练，自己买了本足球守门员的书，居然练会了鱼跃扑球。1959年南大十亇系开展足球联赛，我们气象系居然一场没失，但平局过多，而荣獲亚軍，当时我们年级的陈继壮和我都是系足球队队员。联赛后我被选为南大足球队的守门员，尊称为'门将'，物理系另一位同学也被选为门将，我们身高都在176厘米左右，不高不矮正好做守门员的身材。

足球玩玩可以，一旦成了专业运动员，就要𠄘受超强度的训练，比赛时前锋后衛进攻防守忙得不亦乐乎，守门员看似却轻闲，可平时训练，却成了众矢之的，十几亇足球轮番向球门射来，守门员要跌打滚爬，练习扑救毎一高度每一角度的球，用疲于奔命一詞来形容绝不为过。

我参加的第一㘯比赛是对马鞍山市工人足球队，心里特别紧张，一紧张动作就変形，在一次对方前锋盘过我后衛直冲球门情况下，我单刀赴会，扑在前锋脚下，球是给我救下了，我的右肋重重地挨了一脚，倒在地上紧捧着球，但痛得站立不起，当即换下了场。我在床上躺了一星期之久，没到医院去，事后估计是骨折，但教练也没来看望，询问伤及程度。1962年的寒假要求全体队员留校冬训，我心想1959年暑假去皖南人工降水试验，不能回上海的家，要是寒假还不能回家我是不干的，我不告而别，离开了球队。开学后教练把我足球鞋收了回去，却留下了右肋骨的终生伤痛。

虽然校队守门员被除名了，我还是代表系队参加以后的全校足球联赛，队员成份却有了很大改变，除我和陈继壮外其余全是越南留学生，他们亇头小却灵活又勇猛，可能粮粮食定量对外国留学生有照顾。我戲称气象系足球队是僱了越南僱佣軍，专给我们打头阵作前锋用的。除了足球外我还参加系排球队，我扣不好球就担承二传手，还常常用足球守门的魚跃救球獲得阵阵叫好。参加篮球班队纯粹就是凑数，虽然也＂魚跃＂几下，也没有得到多少欢呼。

七千人大会后的短暂松动

1962年1月11日到2月7日，＂伟大领袖＂和主要领导人刘少奇、周恩来、陈云和林彪主持和参加了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参加会议的还有中央和中央各部门、各中央局、各省、市、地、县的主要负责人，以及一些重要厂矿和部队的负责干部，共有七千多人，因此又称“七千人大会”。

刘少奇脱稿讲话三个小时，讲了一番跟《书面报告》迥然不同的话，他引用农民的话说，这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 、“天灾的确不是那么严重”，“三面红旗，我们现在都不取消，都继续保持……但是再经过五年、十年以后，我们再来总结经验。”他反复重申“不是路线错误，是执行总路线的具体政策、具体工作中犯了错误”。

林彪在七千人大会上大声地为“三面红旗”辩护，直言现在的困难“恰恰是由于我们有许多事情没有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去做而造成的，如果按毛主席的指示去做，如都听毛主席的话，那么困难会小的多，弯路会弯得小些。”林彪讲完话，毛鼓掌叫好，并要求刘少奇整理记录下来。
七千人大会落幕后，刘少奇曾提到：历史上人相食，是要上书的，是要下“罪己诏”的。刘少奇在“西楼会议”上还批评七千人大会“对困难情况透底不够，有问题不愿揭，怕说漆黑一团！”这次会议爆发了毛泽东与刘少奇之间的矛盾冲突，为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埋下了伏笔。但七千人大会后中国的大饥荒问题有所缓和。

复活的争論的弦外音

七千人大会后，校园飢餓有所缓和，对政治思控制也有一定程度的放松。重大节日允许学生举行一些交谊午会，学校当局允许开设一些文艺讲座和音乐欣赏会。

记得当时社会上放映一部电影《复活》反响很热烈，这部电影是根据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㤗同名小说改编的苏联电影。电影主人公卡秋莎•玛丝洛娃本是一个贵族地主家的养女，她被主人的侄子、贵族青年聂赫留朵夫公爵诱奸后遭到遗弃。由此她陷入了苦难的生活，她怀着身孕被主人赶走，四处漂泊，沦为妓女达八年之久。后来她被人诬陷谋财害命而被捕入狱。十年后，聂赫留朵夫以陪审员的身份出庭审理玛丝洛娃的案件。他认出了被告就是十年前被他遗弃的玛丝洛娃，他受到了良心的谴责。为了给自己的灵魂赎罪，他四处奔走为她减刑。当所有的努力都无效时，玛丝洛娃被押送去西伯利亚，聂赫留朵夫与她同行。途中，传来了皇帝恩准玛丝洛娃减刑的通知，苦役改为流放。这时的玛丝洛娃尽管还爱着聂赫留朵夫，但为了他的前途，拒绝了他的求婚，与政治犯西蒙松结合。

关于《复活》这部电影举办了一亇讲座，可能政治大背景下，玛和聂的冲突成了阶级矛盾，聂对玛的忏悔被認为是虚伪的，玛选择西䝉是明智的选择...我和秋韵也听了讲座，讲座后我们又在黑夜的校园里㳺蕩了近二亇小时，1962年后我们相处上出现一些困难，她借题发挥强烈地谴责了聂先期的行为及后期的虚伪，说他与其说是为他的灵魂赎罪，是为了对玛的爱，更不如说为自己声名的洗刷。我则极力为聂辨护，就好象为我自己辨护一样。

政治上相对宽松期间，江苏省话剧团在南京上演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话剧，最著名有《胆剑篇》，是曹禺在60年代写就的，就是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故事来动员全国人民艰苦奋斗，战胜60年代初的弥天大难。另一部话剧是郭沫若写的《蔡文姬》，他总是标新立异，说＂写蔡文姬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替曹操翻案……着重歌颂曹操的爱惜人才。＂我和秋韵都去看了。当时舞台没有为演员和舞台的各亇角落配置的麦克风，全憑演员靠＂舞台腔＂的发音，让最后排的观众也能听到，＂舞台腔＂把句子的念白拉得比普通说话要长，经常有呀啊哇哈的感叹词，我特别爱听这腔这调，这也是我爱看话剧另一亇原因。

三天半的伙食费买二張歌剧票

1961秋湖北省歌剧团到南京来公演歌剧「洪湖赤衛队」。该剧在1961年拍摄了电影版的「洪湖赤衛队」，拍摄期间正值飢荒期间，演员们一天只有七两口粮，许多演员都浮肿了，女主角王玉珍也不例外。男主角夏奎斌由于饿得面颊消瘦，只好在嘴里填入棉花来保证不影响形象。但是这都没有影响影片的艺术性。观剧是与秋韵同学第一次一起看，学生囊中羞涩，从仅剩二元钱中买了二張六角一張的票，这在当时几乎三天半的伙食费，座位在二楼前排，秋韵带来一架极简易的望远镜，轮流看看倒也显自然。

1960年代初起，有许多外国歌曲在校园里传唱，如印度电影《流浪者》插曲「流浪者」，南斯拉夫歌曲「深深的海洋」，古巴歌曲「鸽子」、「西波湼」，印度尼西亚歌曲「宝贝」、民歌［星星索］，及国内歌剧《洪湖赤衛队》的「洪湖水，浪打浪」等歌，曲子优美抒情，就连我这亇五音不齐的乐盲，也经常跟着亨亨，装着好象我也很在行这些曲子似的。不过从那时起我也知道了唱这些知名歌曲的伟大歌唱家，如［中央音乐学院］和［中央乐团］独唱演员的刘淑芳，「上海音乐学院」的周小燕教授，以及湖北省歌剧团的王玉珍等。

轰动南大舞台的刘三姐

大约在1962年开始，学校的话剧团开始排演演出阿尔巴尼亚的话剧，《渔人之家》，是一出名剧，讲述在二战期间，阿尔巴尼亚处于地下的爱国战士，反抗意大利默索里尼独裁统治的斗争，后改编为电影《海岸风雷》，话剧和影片均曾在国内上演。在校大礼堂观看的情形至今还依稀可记。记得最清楚的一句台词是：＂默索里尼，总是有理＂。这话以后就成了讽刺强词夺理傢伙的一句流行语。

更轰动的演出要数我校Home made的歌剧《刘三姐》了，特别要提的是主角刘三姐是由我们大气物理班的漫茜担任。漫茜出身梨园世家，她父亲是一位京剧名伶。《刘三姐》这部电影是1960年制作的，作品感动，甚至可以说为之震惊。在那样一个相对物质稀缺，文化甚至思想落后的年代，偏偏产生了这样一部伟大的浪漫的作品，不能不说是个奇迹。而倾一校之力，排演完整版的歌剧《刘三姐》，很难想象是克服了多少困难才与观众见面的。漫茜同学当年因为是学生，扮相上虽不及专业的歌剧演员黄婉秋园润而丰満，但有着坚实京剧的基本功的漫茜同学，在唱腔和做派上却一奌不输黄婉秋。莫财主及三亇秀材在同刘三姐对歌时，也表演得非常搞笑，也成为南大版的［刘三姐］的又一亮奌。漫茜后来嫁给数天系的一位材子，据说该材子在衞星轨道计算方面有开创性的工作。她本人又重新调入南大，在大气扩散研究以及编撰出版流体力学方面多有建树，这是后话了。

休育大班的奥运战略

隨着飢餓情况的逐步缓解，1962年秋我们气象系举办了一次田径运动会，其时我已被选出了团支部宣传委员，很快又选入了班体育委员。我班不是体育大班，更不是体育强班。类似说法是，说我国是体育大国，是因为伦敦奥运会上金牌数苐二，但老百姓体育的普及率却还很落后，含金量高高的体育项目，如男女足球男排连奥运会参赛资格都没有，象体育运动基础的田径项目，大部分还没有奨牌零的实破，因此还不能算体育强国。我学着执行以后称之为＂奥运战略＂的措施，鼓员全班同学都报名，至少每位同学报一亇田径项目，尤其报冷门，甚至想都没人想的项目，例如我带头报撑桿跳高，很少有人会的，结果得了全系亚军，成绩才2•05米，而当时三级运动员成绩是2•60m。其次，要求每亇参赛的人，作赛前稍有强度的几天训练，让成绩有立桿见影的提高。结果在系运会上大獲全胜，在全系二十多亇班级中荣獲亚軍，在同学的欢呼（起哄）声中跳上临时搭的＂领奖台＂上，兴奋万状得意忘形，竟做出了飞吻的手势。

另一项对＂体育事业＂＂贡献＂是，担任气象系女子拔河队教练，並在全校十亇系比赛中荣獲冠军。成得龄是领队，也是我班同学。人们会说抜河不就组织一邦子啦啦队，在比赛中齐声喊＂加油加油＂就行了唄，胜负多少要看运气。但是我却看出了致胜的关键，除了选队员要选大妈（重量）级，总重量要压倒对手外，更关键是全队的重心，一定要低于对手，才是取胜的保障。其次是先稳住阵脚，任憑对方进攻我自归然不动，防守比进攻容易，䓁对方体力消耗贻尽时，就是进攻开始之日，此时脚歩要小幅移动，再令啦啦队大喊＂加油！加油！＂不多会就拉乱了对方阵脚，就轻易取胜了。赛后气象系女子抜河队和领队教练还在大校门外摂影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