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博給自己做馬甲時,腦子裡首先跳出來的就是李清照的那首如夢令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感覺這是天意,就像無緣由地愛上一個人,是沒有什麼理論可尋的,就欣然取了這朵小小的海棠花來妝點我這個平凡的草屋。
用多了不知覺地,居然還自戀上了這個馬甲。於是閒暇時,開始去了解些有關海棠的故事和傳說。其實蘇軾的詩“海棠”也頗負盛名:“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濛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而曹雪芹對海棠更是情有獨鍾。大觀園裡詩詞愛好者結成的“海棠詩社”首次吟詠的就是海棠。仔細把玩紅樓中金三角“薛寶釵,賈寶玉,林黛玉”的海棠詩,不禁更是對曹先生刻畫人物的入木三分,佩服得五體投地,在小小的三首詩里也有精緻體現。
薛寶釵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 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 欲償白帝宜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賈寶玉 秋容淺淡映重門,七節攢成雪滿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為魂。 曉風不散愁千點,宿雨還添淚一痕。 獨倚畫欄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黃昏。
林黛玉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薛寶釵這首海棠詩寫得大氣,高貴,精緻工整,頗見功底。她用“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這兩句詩,來讚美白海棠的清麗脫俗,洗淨鉛華,冰雪為魂的表象。但最欣賞的還是“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這兩句,借詠海棠來抒發自己對人生的領悟和參透,是詩的升華。淡雅之極方顯花之嬌柔,太多愁怨豈不空留瑕痕。借花詠志,由表及里,難怪被社長李紈評為最佳海棠詩作。
反觀賈寶玉的詩,讀來就顯得平鋪直敘,才情遠不如寶釵和黛玉。詩中刻畫的是女子思念愛人的離愁別緒,讀到的是他對女子特有的憐惜,而非詮釋海棠花語。“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為魂。”前者喻寶釵如貴妃出浴,冰肌玉清;後者指黛玉似西施裊裊婷婷,魂魄清朗。 “曉風不散愁千點,宿雨還添淚一痕。” 道出寶玉心目中的女子是結着愁怨,梨花帶雨的多情女子。
三人中,黛玉最具詩人的靈氣。“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一個書卷氣靈動的場景,一盆超凡脫俗的白海棠,唯有冰做杯土玉做盆才能與之匹配。“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這兩句白描海棠寫得實在妙, 用“偷”對“借”,“三分白”對“一縷魂” 來刻畫有着梨蕊的白,梅花的型的海棠。詩情飄逸,寫意流暢。“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黛玉借花抒懷,嘆的是陽春白雪,曲高和寡,如天上嫦娥,人間怨女,滿腔思緒,又能向誰傾訴?轉眼花倦夜昏,萬千風情,難敵歲月摧殘,縱將是“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
品詩識人。寶釵含蓄渾厚,穩重睿智。黛玉仙風靈骨,敏感多情。寶玉雖不諳世事,但憐香惜玉。從他的詩里可看出,黛玉這樣才是他心裡最愛慕的女子,他倆是魂伴,一個痴,另一個就傻了;一個哭,另一個就心碎了。可嘆的是天不遂人意,紅樓硬把寶釵給他做了新娘。寶釵是個家教得體,明理豁達的女子,若嫁個年長的智者,夫唱婦隨,必是一段美滿婚姻。可惜嫁了個心中只有黛玉的寶玉,獨守空房,令其黯然失色。更可憐的是體弱如柳的黛玉,竟然就此一命嗚呼了。一段錯配,三人悲慘,最後就如那曠野中迴響了千年的好了歌“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萬事皆空,唯有出家了。
婚戀雖有門第之說,但若少了男女間魂魄相依,靈里互動的那種美好,就如同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生命,活着,卻無生機,紅樓就是這樣一個講了千年的故事。世人聽了,唏噓感慨,因為這樣的故事還在繼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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