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唯:北京人。1969年出生。曾任黑豹乐队主唱,并包揽了几乎所有作品的创作。1992年窦唯离开了黑豹乐队,当时这个乐队的风头正劲,他却决定重新开始。经过了与另一乐队的短暂合作,他最终选择了一条孤单的创作之路。出有专辑:《黑梦》、《艳阳天》、《山河水》、《幻听》等。
苗野:
你是我在车里采访的第一个人,为什么你坚持要在车里采访呢?
窦唯:
就是便于交谈。
苗野:
你平常爱去哪种地方?
窦唯:
酒吧、饭店、咖啡厅什么的很少去。这3年里大部分时间在北京后海的一个茶屋度过。就一个人在那儿呆着,什么也不做。
苗野:
我觉得挺奇怪的。
窦唯:
在别人眼里应该挺奇怪的。反正就是悠闲,休息呗,俗话说:最苦不过熬清静。可能是跟年龄有关系,有时候睡得也早,起得也早,但大多数时间是中午起床,下午开始做一些事。现在的生活跟前几年相比,比较清闲了一些,这种变化肯定是有的,每个人都有大大小小的变化。但我觉得这种清闲是上天赐予我的。
苗野:
做音乐的挣钱够养家糊口吗?
窦唯:
这要看你怎么去制定生活的标准。我的标准是很普通的,我有一辆富康车,除此之外和普通人就没什么两样了,我现在住的是我的妻子高原的房子,一室一厅,挺小的。现在我还真不太奢望有多么大的住宅面积,我总觉得从居住观念来讲,应该向日本人学习,他们虽然住得面积很小,但是他们的房间里都是井井有条,特别的温馨。虽然说国情不同,但是像这样的事情我们可以借鉴,以此调节欲望所导致的不平衡。
苗野:
你跟高原结婚好几年了,半年前女儿出生了。喜欢家庭生活吗?
窦唯:
我说不好喜不喜欢,但是我觉得是家庭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一个基础,家和万事兴嘛。
苗野:
你会做家务吗?
窦唯:
会,会做饭,但是不常做,有时候应急的话,也能做几道家常菜。我这个人不挑食,爱吃的也都是最普通的炸酱面什么的。另外就是在家打扫卫生,那是我乐此不疲的事儿。我觉得人还是要从事劳动的,大的劳动,社会的劳动没有的话,就在家务活上去实施。
苗野
听说你原来跟高原总是吵架?
窦唯:
对,摩擦吧,各种原因都有,反正两个人在一起,都会有一些摩擦,就这么走过来了。
苗野:
你和前妻王菲还有联系吗?
窦唯:
有,两个家庭的互访吧。有时我和高原去香港看她和女儿,她和女儿也到北京来。
苗野:
会不会想女儿?
窦唯:
那是肯定的,我和王菲的离婚肯定对她是有影响的,不过没办法。每个人从出生就开始了自己的旅程,而每个人的旅程都有自己的路线。
苗野:
你对现在的生活状况,婚姻更满意一些吗?
窦唯:
我觉得更适合我。我和高原无论在性格上还是在价值观上,都比和王菲更接近。
苗野:
王菲似乎比较爱热闹,而你比较淡泊?
窦唯:
差不多,你这么说,我不反对。
苗野:
你跟王菲在这方面有一些冲突?
窦唯:
对,有不同。但她也不是一个功利的人,我也不好说,因为她毕竟有她的环境。我是想过一种很普通的生活,因为我是觉得无论是当歌手还是做音乐其实是很普通的事,是一种很普通的生活形式,没有必要把它弄得好像就高人一等似的,或者弄得特悬乎,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我对做音乐的理解是:我所从事的只不过是我有兴趣和擅长的事情。仅此而已,再简单不过。
苗野: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窦唯:
对。我是这么想的,但别人就会说这个人如何如何低调,就好像这个人故意做出这种低调的样子,所以这就是一些宣传所导致的误会。
90年代,当窦唯是黑豹乐队的主唱的时候,他们的唱片光是盗版的就有几百万张。如果窦唯不是选择退出的话,只要他继续早就是千万富翁了。可他是那种听从自己的内心世界的人,无论是从他对音乐的选择还是对妻子的选择,他都是没有违背自己。
苗野:
我喜欢听你许多年以前的那些歌。
窦唯:
听起来象是在讽刺我,让我特别紧张,因为我对以前唱的歌都不是百分百地认可,只能是喜欢某个个别的段落,当时在制作上也有差距和不足。
苗野:
你当时唱歌的目的不也是为了让很多人喜欢你吗?
窦唯:
现在事后说,以前我的潜意识当中可能会有这种希望,希望别人能够喜欢我。到后来就几乎没了。我现在做的音乐,器乐的成份更多一些,歌曲这种形式现在太乱了,而且大多都是一些蒙人骗人的东西。你说现在的晚辈们,那些孩子们,总是把歌曲等同于音乐,这是误导。电视节目里都这么报道,给我的感觉更像是打着音乐的旗号做一些跟音乐没关系的事。
苗野:
你一直都这么平静地对待名利吗?
窦唯:
我不是。我也有愤慨的时候,只不过退步一想,也就事不关己了。我尽量找一种顺乎天意的、合情合理的生活方式,能说得过去的就可以了。表面上看,别人得到了很多,但我觉得得到的未必是好事。
名利这种东西,我感觉可能更多地会给人造成负面的影响,追功名利可能就被会名利所控制,就像买大房子,表面上看,我们住得更舒服了,别人看起来也很羡慕,但我们全部生活的目的就变成了挣钱交月供,反倒被房子所控制了。它可能会使人发生变化,发生变化之后就会面临着前途的选择,有可能会误入歧途。我更奢望自己能够追求那些古时的圣人先贤,他们的生活可能非常平淡,他们的一切也不是那么的光辉灿烂,但是他们有一份从容和自在。
苗野:
可是名利让你有成就感。
窦唯:
不一定别人说你成功了,你就成功了,对自己应该有一个认识。反正我认为我有成就感,我做到了我想做到的事情,做了音乐。
苗野:
你现在的生活基本上也就是古代隐士、隐者的那种生活。
窦唯:我希望在现代的城市当中,能够有这样的条件,只怕你想隐,总会有一些不期望的那种打扰。比如我每天去后海的茶屋坐着,别人都觉得我特奇怪,说:这人干嘛,就这么坐着?知道我的和不知道我的,会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但我的新音乐“文王”对我是最大的安慰,我就是在后海坐的时候,才有了这个想法,而且能够付诸实施,我就觉得我自己没有白坐,虽然有时觉得在那儿坐着是在虚度时光。
苗野:
你在1991年左右特火,到现在这样子,在别人看来,窦唯跟那个时候不一样了,不再那么有激情了,却有了一点颓废。
窦唯:
这是从激情转向冷静。至于颓废,我承认我有这样的因素,我觉得颓废是环境带给我的一种情绪,因为环境当中的大大小小事儿吧。而冷静是选择我自己的方式。
苗野:
你有孤独的感觉吗?
窦唯:
有,有时候很强烈,感觉找不到能够呼应自己的人。但是做音乐人好像还不至于太难受,因为毕竟还有一个自己的乐队。
苗野:
做音乐能让你过上比你现在的生活好的,更体面的生活吗?
窦唯:
如果它要是良性操作的话,应该是可以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们也完全可以从当中获取利益。只不过现在对我来说,环境不是那样,现在的这种方式我没法接受。可能是我还做得不够。
苗野:
在我采访过的人中,好几个说话都结巴,比如姜文,邓伟,崔健原来也结巴。你说话结巴也挺重的,这是怎么回事?
窦唯:
纯粹是跟人学的。小的时候,看到一个人这么说话觉得特有意思,就学,结果改不回来了,导致现在这样子。
窦唯这些年越来越胖,长得越来越像列宁了。
他很少参加摇滚圈里的聚会,他只跟朋友聚会,他过的是小众的生活,而不是大众的。跟朋友在一起的时候窦唯的笑容显得特别灿烂,但是他通常都沉默寡言,只是点头微笑。他不善言辞,可身边却聚集了一群特能侃的人,就像崔健特瘦,可身边却聚集了一群胖子一样。
苗野:
就你现在的这种人生观来看,谁对你的影响最大呢?
窦唯:
我父亲。是他把我领进音乐这个门,领上这条路,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我打的基础。他就是普通的工人,但他酷爱音乐,“文革”的时候他就在文艺宣传队吹笛子。我从小的时候就跟他学吹笛子。
苗野:
他那个时候就希望你搞专业吗?
窦唯:
对。但就音乐来讲,其实没有专业跟业余之分,主要看你喜不喜欢,另外看你有没有这个天赋,如果有着两个条件的话,每个人都可以做音乐。
苗野:
以你这种淡泊和思考的性格,所以你在摇滚圈还是挺边缘的。
窦唯:
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寻思摇滚和我身在其中的感觉。今天这是我第一次对外界说:做摇滚是一条歪路。摇滚似乎跟音乐没有什么关系,更多的是一种所谓思想也好,左道旁门也好,怎么说呢,反正就是名利。你说这里面有几个人是真正做音乐的?但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在这个圈子里,我是音乐至上的人,我是做纯粹音乐的人。
但是我很尴尬,我现在做的音乐人们听不到,没有一个良性和正当的途径来使它传播,于是就让我怀疑到这个圈子,怀疑周围的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
苗野:
你的音乐不能够正当的传播的原因是什么?
窦唯:
可能跟策略有关系,我不是很擅长谋划策略的,策划又是跟经济挂钩的。
苗野:
是你的音乐没有运作好,是吗?
窦唯:
是,但也不完全是。我想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就是说我所做的音乐人们不认可,不认可的原因可能是由于长期的教育形成的思维定式;另一方面可能是因为现在人们更希望听到那种欢乐、积极向上的音乐,而我的东西相对来讲挺多灰色的。
苗野:
你对圈里面的很多东西都抵触,但你需要合作,需要炒作,需要很多关系。
窦唯:
我不是不顾忌这些,我是寻求更合理的合作,这些话题说起来挺绝望的。我们希望现在的音乐圈是一种良性的运作循环,但是现实不是这样,现实是一些扭曲的,变形的,甚至是恶性的发展。我做的音乐有它的道理,但跟他们所谓的路线不配,而他们的路线就是我所不耻的那种路线。
苗野:
媚俗?
窦唯:
他们还达不到媚俗的份上,根本就是没有在点儿上。
苗野:
摇滚应该是独立思考和独立表达的形式。
窦唯:
我对它还没有更清楚的认识,但就现在的印象而言,我比较厌恶、厌烦。拭目以待吧,以后时间会确定它的形象。
苗野:
你这几年很少露面,但是清闲的同时,也意味着做的事情少了,难道没有一种失落感吗?
窦唯:
我倒没有觉得做的事情少,我做了我该做的。这几年在后海呆着的时候,我就觉得是一种休息,不过我会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总想再去找点事情来做,但是转念一想,还是随意而为吧。好多年以来我都没有参加过任何演出了,是我有意回避,但是我一直在出新的唱片。只不过现在我做完之后,人们听不到,得不到发行,得不到正确的途径去传播。我有我的方式,我的方式,就是“不一定”。我把我现在正在做的音乐风格称为“不一定”。“不一定”就是,我们的演出形式是完全即兴的,完全没有编排的成份。没有人唱,就是乐队的几个人因为每次的情绪和环境的不同,所要表达的东西每次都是一样。我在乐队中充当的是一个鼓手。
苗野:
像这样的演出做过吗?
窦唯:
2001年在西安做过。之后,我们在深圳的一个露天的广场演出过,用这种方式演了两场,第一场面对的是将近1万的观众,第二天面对是几百个。
苗野:
为什么第二天变成几百了呢?
窦唯:
观众对我们这种演出形式不太感兴趣,或者说没有认识吧,因为他们一直看到的是所谓的演唱会——一种很普遍的演出形式,那种虚假的演唱已经成了他们的观赏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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