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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维10周年有奖征文  
庆祝万维读者网创建10周年(1998、4、17~2008、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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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维10周年有奖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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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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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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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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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维征文】大奶二奶闯荡美国:两代女人的境遇
   

作者:峨嵋道士 

(一)

芳芳和她老公同龄,都是从四川下乡到云南在山沟沟里度过了4年的共同生活的知青。在插队的日子里生活辛苦,但大家都苦;劳动强度大,但慢慢也适应了;生活枯燥,但有人爱。芳芳的日子过得比较充实。二人准备结婚时赶上了77高考。芳芳学的是中医,他学的是西医。大学一毕业二人就结了婚。芳芳当了三年医生,丈夫当了三年研究生。研究生一毕业他就来到美国读博了。两年后芳芳便带着四岁的儿子一起到了美国。
 
芳芳到了美国遇到的第一个困难便是英语,大学学的那点英语底子使她只能够到中餐馆当waitress。芳芳长得眉清目秀,小费倒是不少,但常常遭到这位台湾来的餐馆老板的性骚扰。一开始只是语言骚扰,到后来他就假装不小心触摸一下,芳芳痛苦的表情背后是他的奸笑。她不愿意呆在家里吃闲饭,只好忍着。毕竟需要俩人共同养家糊口。
 
一天,老板给了她一个袋子,说是礼物表扬她手脚麻利。她自己也觉得受之无愧,她一人可干俩人的活。她到家打开一看,是一件漂亮的内裤和一柔软的乳罩。芳芳看到后气得哭了。
 
丈夫毕业后在医学院找到了博士后的位子而继续当实验室的苦力。我们两家相距很近,变成了朋友。
 
芳芳不想在餐馆干了,便找来报纸看广告。反正插过队,什么苦都吃得了,便申请了在一份报纸广告上看到的长途开车运报纸的差事。她自信能胜任这个工作便开车去了那家公司。公司经理说这个活太辛苦你恐怕无法胜任。芳芳镇定自若,她说她要试试。又没有找到别的人,经理把路线图和运报的数量交待了一下让她试一试。原来这份工作要自己开自己的车,而且必须是有顶不漏雨的大面包车,英文叫van.
 
芳芳回家后跟老公商量要买一辆二手的大van。老公同意了,当天便通过广告筛选买到了一辆二手车,只花了$2500. 送报纸的活非常辛苦,要把车开到华府一家印刷厂,自己把50箱报纸搬上车,那就是2000多磅。要晚上才能到印刷厂装车,连夜开500多英里到达另一个在大山里的小城。在那里,由当地的送报人员卸车运走把报纸送到各家各户。
 
没有经验的她第一天晚上装车时太着急等装完车腰都直不起来了。那时高速公路速度限制只有55迈,中间除了加油没有休息时间,否则无法按时到达。对于这个工作,时间就是命根子。芳芳谨慎驾驶着这个装有两千多磅的大van,一夜没合眼顺利到达了目的地。在那里,送报的人们一拥而上,很快就把车卸完了。休息了一阵子,她不慌不忙地开回去了。晚上到家后,躺上床便是半昏迷似的进入梦乡。她计算着,每三天送一趟,除了汽油、汽车维修等花费外,每年还有三四万美元的收入。比丈夫挣得还多一点。想到这里,芳芳信心十足。
 
然而,她没能守住这份工作。
 
一天半夜下雨,由于车祸路途堵塞了,必须绕行。没有GPS的年代,半夜里的绕行使她彻底走丢了。芳芳着急害怕不能按时到达,一点困意都没有,只有急出来的汗水。等到天亮才知道,她已经远离目的地。七拐八弯,等到达目的地时,她看到的是报差们恶狠狠的目光,听到的是没完没了地Fxxx,更让她无法容忍的是,经理打电话告诉她把她解雇了。
 
芳芳听到后哭了。
 
 
(二)

反思了一阵子,芳芳认识到不是自己不能干,而是运送报纸对时间的要求太高。想到这里便有了自信,她找到了给中餐馆长途运送蔬菜的工作。虽然活更累一些,但时间不那么要命了。慢慢熟悉了路途,芳芳对这份卖体力的工作心满意足,毕竟躲避了餐馆老男人的性骚扰,也没有了运送报纸那时间上的苛刻。把那辆大van卖掉了,买了一辆只有两年新的小型卡车。这种车是小建筑公司用来拉木料和石子用的,如同轿车也是有前后两棵轴,只是后面的轮子是复轮。这种小卡车路上偶尔能见到。
 
过了两年多的样子,芳芳的老公在一家医药公司找到了工作,全家搬走了,买了他们的第一所房子。芳芳继续她的运输送货,东跑西颠,很少时间着家。
 
自豪的她只是偶尔会回忆起当年穿着白大褂在医院里当医生的神气。往事如烟---被时间老人吹走了;往事非烟---留在记忆里是那么真切。最困扰她的是不知道朋友们怎么看待开货车运货的自己。人,尤其是失去光环的时候,想到的除了吃饭外还有是否被别人看得起的所谓“尊严”。她左思右想,至少道士俩口还会把芳芳当朋友的。
 
古人说,没事时别念叨某人。那叫“说曹操曹操到。”这事您还别不信。
 
我看到当地报纸介绍一家中餐馆,便建议老婆去搓一顿。老婆一听愣了,这晚上下这么大的雨去饭馆吃饭?我立刻解释说,越是这个天气饭的味道越好,平时那么多人等着,厨师哪能下真功夫?老婆知道我是胡搅蛮缠,但也答应了,便冒着大雨去了那家餐馆。在美国的中餐馆,令老婆等待的最后一道程序是那个叫Fortune cake里边的纸条。老婆迷信那个东东,把它看成经文。吃完饭,打开了我的字条,上面说的是:“当你帮别人忙的时候就打开了你入地狱之门。”
 
我和老婆愣了很久,过去得到的都是好话,或者是哲学信条。今天怎么得了这么个玩意?我便问老婆,这是泛指还是特指?老婆说当然是特指,就是这几天如果有人让你帮忙,你可千万别答应。要是泛指,你哪能还会活到今天?
 
路上想,最近不会有人求我帮忙吧。回到家刚一开门就听到了电话响,跑过去一听“道士啊?”听到说话带有哭音,“我是,我是,我是老道。你是哪位?”我立刻追问。因为她带着哭音,我没听出来是芳芳,平时听到的都是她的朗朗笑声。“我是芳芳,我的货车翻了…”
 
我立刻追问她在哪里。她告诉我说警车开过来了,你们要是能来就过来。她讲了她的地址就在一个出口处不远,路边上有个电话亭。我告诉她我们马上开车过去。
 
放下电话,我和老婆四目相对。我俩同时想到了饭馆的那个纸条。该怎么办呢?难道今晚就要打开下地狱之门?可芳芳刚好把车翻在了咱家门口,这忙能不帮吗?
 
我想,我自己一个人过去,我死了,老婆还能照顾孩子。可老婆说:“你自己从来不认路。我不去,你能找到吗?”老婆说的可是实话。有一次去接老乡,没有老婆看路,自己开车围着环城路转了整整一圈。
 
正当踌躇不决时,老婆说纸条上的经文有解。按照常理出牌,才会下地狱。所以,不按常理出牌就是了。
 
我家有三部车,两部日本新车(一部马自达minivan, 一部Honda civic),一部美国造早该退休的大破车。可这部旧车还能开,而且非常舒适。卖吧,没人要;扔了吧,太可惜。今天有用场了!我暗自为没有扔掉这部破车而高兴。救命呢!我的天爷。
 
打开车门,我恨不得跟这破车喊亲爹。能给第二次生命,比亲爹能差多少?
 
大雨滂沱,这部还没有电子喷射靠汽化器供油的福特LTD老爷车竟然一打就着火了。装上所有修车的工具便出发了。刚要上高速,老婆边拿着地图边指挥我走乡间小路。我明白了,这也是“不按常理出牌。”
 
本来不到一小时的高速路,走小路过无数的红灯,走了90分钟。天太晚了,加上大雨,小路上车辆很少。我们平安到达。远远看到了高速路上的三辆警车,便有点放心了。芳芳人没事,最多是经济损失。
 
芳芳在雨中颤抖着,看着翻倒了的车无限惋惜。她不肯钻进警车避雨,我们让她到我们的车子里休息一下。不久,一辆吊车过来了,很快就把货车正了过来。原来是因为一个轮胎爆了而失控,大雨中芳芳突然打方向盘用力过猛导致车子翻倒了。车子平着向右倒下去的,芳芳除了惊吓外,身体没受伤。
 
货车被吊车正过来后,我们才注意到借着警车大灯的光亮,虽然前边地上一片狼藉,但估计只有十来箱子的蔬菜撒在公路上。其它的,都还在箱子里。我的着眼点是借着一辆警车的右灯光线换备用轮子。警察说要把路上的蔬菜铲走,等会儿就有铲车和垃圾车过来。我们认为那些箱子完全可以重装,便决定把蔬菜重新装入箱子。能捡起干吗扔掉?
 
等我把备用轮子换好,老婆和芳芳已经把所有的蔬菜都装入了箱子搬到货车后面了。我们很快就把这些箱子装入货车。大的菜叶子都捡起来了,小的被雨水冲走了,路上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唯一的损失就是那筐螃蟹,摔到地下后盖子给摔开了,大约有10几只螃蟹跑掉了。剩下的大部分还在互相咬住大腿打内战呢。三位警察穿着雨衣愣愣地看着我们,这对他们来说简直不可思议。我们三人在雨中干活,没有雨衣,风太大也没法打伞,尤其两个女人竟然吃得了这种苦。警察们竖起大拇指惊叹我们的敬业精神。他们不知道,这些货物不是公司的,是芳芳自己掏钱买的。
 
跟警察们道了谢便决定开到我家,等天亮到修车店换上新轮胎后芳芳便可继续送货。由于没有撞到它物,货车除了油漆划痕外,没什么大碍。
 
我们还是“不按常理出牌”走乡间小路,一辆警车一直在后面跟着,似乎不放心翻过来的卡车还能开走。此时才认识到美国警察并非是只找你麻烦的麻烦制造者,在需要帮忙的时候,他们还会挺身而出的。
 
坐到车里后才感觉到湿透了的衣服死死贴在身上,那个难受劲就甭提了。我毫不犹豫想脱掉湿漉漉粘在身上的衣服趁着黑夜裸体开回去。可是不把车停下来牢牢粘在身上的衣服竟然脱不下来。可要是把车停到路边,后面的警察一定会认为车子坏了而走过来的,便只好作罢。那个痛苦,比雪地里受冻难受得多。
 
到家后我便督促芳芳去换衣服,看到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倒让我觉得我这个在农村里长大什么苦都吃过的老农民有点娇生惯养呢。
 
第二天一早,芳芳才发现昨晚我们开的是那辆旧车,放着两辆新车不开,她迷惑了。我告诉她事情的原委,她听后也觉得有上苍的暗中保佑,连货物都没有损失。
 
一年后,她就换了一辆半新的truck,一次可以拉很多吨货物。有了这个庞然大物,她便跟几家搬家公司有了业务来往。搬家公司不缺苦力,但truck出了车祸或按时维修时,她就可以顶上。这样,芳芳有时大赚一笔有时比较闲。那时时髦的是BB机,芳芳除了腰挎BB机外,还有了个叫大哥大的东东在身边。大哥大可不是现在的手机,就跟一块砖似的,手心里根本放不下。她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使用大哥大的人。这样,联系业务就方便多了。送货与搬家兼顾,来回不放空。效率提高了不少。
 
 
(三)

开大truck跑运输,需要雇用两个苦力。本来这是一件非常容易办到的事,但对于芳芳来说就不同了。她把自己要找搬运工人的事儿告诉了与她合作的一家运输公司的owner,是一对老夫妻。业务基本上交给了儿子,二老只接个电话什么的。老太太对芳芳有好感,建议老头在自己的公司里物色两位信得过的工人。老头把两位膀大腰圆的黑人介绍给了芳芳,说这二位虽然没什么想法来帮你出点子,但非常老实可靠。二位胆子小,是正派人,最适合跟着芳芳。芳芳与二位见面后,先是愣了一会,这两个黑黝黝的汉子站在那里如同两个铁塔。老头告诉她说,他们俩不仅仅是你的工人,还是你的保镖。有他俩在,什么流氓也得吓跑。
 
芳芳答应给他俩的工资比原来高出10%,二位听后觉得这位新老板很随和,便点头答应好好干。
 
丈夫给芳芳买了手枪。遵照丈夫的嘱咐,芳芳有空时就带着两个黑人一起去打靶场练习射击。当然芳芳不会让他俩动枪,只是在旁边看着。一段时间下来,芳芳的枪法就很不错了。这更增加了没读过书的二位对老板的佩服。
 
动物学家做过试验,把两只狼放入猴山与一只猴子在一起。起先这两条狼便想吃掉猴子,可猴子的智商远远高于狼,狼非但吃不到灵活能上树的猴子,而且久而久之便被猴子驯化成了奴隶,猴子让他们怎么着他们就怎么着。
 
同理,久而久之,这俩彪形大汉就成了芳芳身边的两条狼,而芳芳就是那只猴子。芳芳猴假狼威,哪里都敢闯,一切顺利。听了她的话,他俩也成了虔诚的基督徒。
 
然而,一次搬家送货碰上了麻烦。芳芳开着卡车快到目的地时竟然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她停了车看看地图,想下来看看路牌。刚打开车门,拿着酒瓶子喝得半醉的两个黑人看到开车的竟然是个女人便突然冲了上来。嘿嘿嘿奸笑着便用脏手摸芳芳的大腿。芳芳没有动她身边的手枪,而是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喷枪。两个家伙看到后立刻转身逃跑了。车里边的二位莫名其妙,问芳芳那是个啥东西竟然比枪还吓人。芳芳告诉他们,这个东西比枪厉害。枪打伤了,还能治好;这里边的雾一旦喷出来,他的眼睛就要瞎了,里边是浓硫酸。枪伤治好就好了,而瞎子的命运可就惨了,要在黑暗中摸索一辈子。二人听后说老板您太神了!本来芳芳就是他俩心目中的神人。
 
芳芳送货的活儿时紧时松。看到她驾驶着个庞然大物竟然进退自如,转弯换道机动灵活,我们大家都打内心里佩服她。而且走南闯北随叫随到,哪里需要哪安家。这样的日子对芳芳来说虽然辛苦,但看到儿子在茁壮成长而且老公在大公司里的工作顺心,自己依然觉得苦中有甜。
 
运货搬家,一干就是12年,等于三倍云南下乡的经历。12年,锤炼了她钢铁般的意志。12年啊,里边的酸甜苦辣一一写出来那要写个长篇。
 
12年与男人打拼的体力劳动,风吹雨打,强光暴晒,她的脸黑黝黝的不需要涂抹油脂也发出光泽,只是有点糙;炼出来的板子一样硬的腰板脊背,只是有点驼。当年当大夫的红酥手早已磨出了硬茧,抓起带刺的木筐子不用带手套。这些都没有引起芳芳的自怜。只有当看到一根根白发从头上钻出来的时候,她才仔仔细细地照起了镜子。镜子里的自己已经不像个女人。她感叹道,原来女人长年累月干男人的活也会变成男人!恩格斯说什么:“劳动创造了人。”而事实上应该说,劳动创造了男人。女人,决不是劳动创造出来的。那桃红的嫩唇,那似柳的细腰,那突出的乳房,那白皙的皮肤,那纤细的长腿,……是霓虹灯下的舞池里蹦跶出来的还差不多。
 
对着镜子看看自己,想想别的女人,想想自己的过去,她哭了。但哭得不怎么伤心。
 
 
(四)

芳芳感到悲哀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花容月貌早已荡然无存,更让她难过的是每当丈夫带她出席公司晚宴的时候,她都能体会到丈夫的痛苦。哪滩牛粪不期望插上鲜花?何况丈夫还算不错的一滩。丈夫多次提出让她卖掉大卡车,在家享清福,反正钱也够花了。可芳芳不肯,还跟老公忆苦思甜说当年上山下乡每天累个半死一个工值才三毛钱,现在只要有活干,小活一天也能搞几百美刀。钱能挣,为何不挣?对于芳芳这样的勤奋人,呆在家里没事干的日子她还过不习惯。
 
公司决定让芳芳的老公去中国的分公司当买办。芳芳倒有跟他一起回去的想法。那毕竟是自己穿着白大褂风光过的祖国,似乎觉得回到那里就不需要干男人干的体力活了一样。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儿子还没有上大学,把他一人留在美国是不可能的。如果让老公自己回国,那里二奶小姐小蜜的狂蜂浪蝶的风潮他能抵挡得住吗?然而,她没有选择。
 
一天送货回来的路上去吃饭,芳芳看到一家门诊部广告,上书中英文字两种文字她都清楚,那是针灸。她出于好奇便推门进去打听了一番。原来那位中医也是从国内来的,也是女的,也是四川人。芳芳明白了自己也能开个诊所!一缕光亮在她的眼前闪过。“还有穿上白大褂当医生的那一天?”她开着货车自己兴奋起来了。明白了开针灸诊所的手续并不太难,她开始做这方面的尝试了。
 
然而,她心中总有个疑问:出弓没有回头箭。离开门诊这么多年了,再当医生,不会是梦想吧?
 
芳芳极意要开诊所,不仅仅是因为当医生不开卡车的虚荣,而是不再东奔西跑。诊所开在本市,等丈夫回美国工作后她就可以跟丈夫同寝共枕,尽妻子的义务,也能享受“家”的温暖。
 
随着大卡车轮子的飞速旋转,儿子的年轮也在增加。不辜负父母的期望,儿子考上了名牌私立大学,人们常说的常春藤名校。只是老公在国内没有经得起灯红酒绿的诱惑,到底在国内他找过多少女人无从知晓,只知道他帮忙把一位妙龄女郎办到了美国。要不是按照公司计划回美国,他也不会把二奶带到美国的。
 
二奶来到美国后,和他在同一公司不同部门上班。她不仅仅年轻漂亮出众,而且性格开朗,很快就吸引了身边不少单身男人的眼球。本来在办理出国手续时,二奶曾信誓旦旦地告诉芳芳的老公说你只要离婚就可以了,爱你没商量。房子、存款等等一切财产都不考虑,爱的就是你这个人。所以,赶紧办理离婚手续,时间最要紧。他也下了恒心,要跟芳芳谈离婚的事。孩子也上大学了,离婚对孩子的影响也不需要考虑了。芳芳听到离婚二字脑子便嗡嗡作响,犹如五雷轰顶,根本没有听进去老公给予的离婚优厚条件。
 
苦心经营着这个家, 12年卡车轮子滚滚的声音在耳边轰隆隆驶过,把那些苦难等闲视之都是为了一个温暖的家。然而,得到的结果竟然是突如其来的婚变。芳芳放声地哭了。
 
 
(五)

昏沉沉几天过去了,芳芳想知道二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便在下班前把车子停到公司停车场附近。这不仅仅是嫉妒,也有好奇的成分。当他看到老公和一位差不多可以当自己儿媳妇的女人同时走向停车场,她便把眼睛聚焦在女孩的脸上,然后全身扫描了一番。情敌开车走了,芳芳慢慢地平静了愤怒的情绪,如同疾风骤雨过后的云霁天晴。看看二奶,再看看自己,她觉得老公的选择不合情但合理。如果自己是男人的话,也该选择二奶,这是明摆着的事。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世界上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只要为对方想一想,八成能想通。
 
芳芳想通了便同意离婚,但出乎意料的是老公什么都不要,连早已付清了贷款的换过两次的大房子都没必要卖了,全部归芳芳。俩人15万美元的银行存款归儿子的学费,也由芳芳管理。老公只要他自己的那部车和自己的衣服,剩下的包括锅碗瓢勺全部归了芳芳。所以,离婚手续很快就办好了。
 
出乎意料的事儿登场了。世界上没有办不到的事儿,只有人想不到的事儿。因为人没事儿的时候会找事儿。
 
二奶接受了一位年龄比自己还小一岁的美国男同事的邀请去参加舞会。然后,二人到酒吧消费了不少红酒后回到宿舍又消遣了热烈亲吻的激情。跟异国男人上床,对她来说比当二奶时跨越的那一步还容易。只是,她需要这个新情人给她时间来处理掉与芳芳老公的关系。
 
当芳芳的老公办完了离婚手续的那天晚上开车兴高采烈地去敲二奶的公寓宿舍门时,他发现一位似曾相识的男孩子也在房子里边。打了招呼后,那位小伙子便告辞了。芳芳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没打电话就过来了?”他听后感到奇妙,自己从来没有先打电话的习惯呀,今天是怎么啦?这公寓可是我租的呀?便把自己已经办完离婚的消息告诉了二奶。有了这等喜事二奶一定心花怒放。
 
二奶听后立刻发问:“什么?房子也归她了?那你还找我干什么?”他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便说:“你不是说我只需要离婚,财产都不要,爱我就爱个清白!白白的!白得像一张白纸么?”
 
“别跟我白乎,你给我出去!你看看你的脸,你的身高,跟刚走的那位能比吗?”二奶怒不可遏地数落着。听到二奶的咆哮,他气得浑身发抖,跌跌撞撞站立不住。二奶顺势把他推出了门,就听“咣!”的一声,二奶便把门关上了。
 
他只好离去了。想想那位二十出头的白人小伙子,看看自己四十八岁的人了,说什么也没理由不把二奶让出来。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世界上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只要为对方想一想,八成能想通。何况这事明摆着是可思议的。
 
他只好找到一家旅馆过了夜。在旅馆,他跟儿子通了电话。把所有的遭遇全盘告诉了儿子,此时他想到了亲情的重要。儿子如果能理解老爸,至少这个世界上自己还有一位亲人。他这么想着。
 
儿子认为爸爸可能撞了南墙要回头,想通过自己跟妈妈打个招呼。芳芳很快从儿子那里得知老公被二奶扔了出来的事。她很可怜他的窘境,似乎有期盼的愿望或幸灾乐祸的诅咒成为了现实一样的感觉。这一切的一切,兴许是人性的悲哀?她也说不清楚,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最后觉得是年龄的悲哀。年龄不饶人啊,不论男人女人。
 
芳芳想着他的可怜样子,便为他默默流泪。也说不清是哭他还是哭自己。
 
 
(六)

芳芳卖掉了大卡车,有了开诊所的第一桶金。便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儿子。儿子听后突然问妈妈为何不在中国当医生跑到美国卖苦力?芳芳说你爸来美国读书妈妈才来美国的呀。儿子还是不解,说爸爸毕业后你们干吗不回去呢?芳芳刚要说想让儿子你在美国读书啊,可一想这不让儿子听后内疚吗?便说人生的路是单向的,往前走过去就很难回头了。
 
儿子是个明白人,鼓励妈妈说诊所一定会办好的。儿子佩服她的刻苦精神和毅力。听了儿子的话,芳芳激动地在屋里手舞足蹈起来,这是她决定开诊所后听到的第一个人说出鼓励的话。她认为可以重新穿上白大褂了。
 
从找房子到装修,门诊部开起来也费了不少心血。开起来以后,也没有像芳芳自己想象的那么顺利。她到处张贴自己复印的广告,可是来看病的人很少。一位白人老太太对芳芳的针灸治疗非常满意,她在自己的教堂里给芳芳做广告。这样,芳芳的诊所慢慢地红起来了。芳芳干脆加入了基督教,把自己融入了教堂文化。芳芳告诉我说:“美国文化就是教堂文化。”芳芳还多次请求我加入基督教。看到我踌躇不决,还说:“道士你们俩口太迷信科学了!”我说:“我这个人经过了文革再也没有信仰了。但看到你的诊所如车水马龙,我为你高兴,也觉得基督教的神力巨大无比。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加入。”我说这话时也真的为朋友的成功而高兴,但加入基督教的事便拖了下来。
 
一天半夜芳芳已经入睡了,被“当当当”的敲门声惊醒。第一声很轻,然后声音逐渐加大,听不到里边的反应,到最后跟砸门有一拼。那节奏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在云南时俩人偷偷谈恋爱叫门的暗号。她知道这是他回来了。
 
她快步走出睡房,到了门口刚要开门,突然一股血流传遍周身。她停住了。原以为自己的心被刀子割裂的伤口早被抹平了只留下了厚厚的疤,没想到原来锋利的刀片埋在了伤疤里边,一旦动一动那伤疤,尖尖的刀刃立刻把疤痕扎破。她使尽了全身力气也没能压住那刀搅的刺痛。其实,这时候她一只手只要往前一伸,就把房门打开了。
 
听到她的脚步停了下来,门外边的他说话了,带着哽咽的声音。
 
芳芳一直没回话,静静地听着。
 
门外的他说了不少,觉得该停下来了。该说的也许就这么多了,也许这些话不是现在该说的,而是早就该说的;也许这些话过去也不该说,现在、将来永远都不该说。发明家爱迪生早就发现了人间的铁律:人一生说的话基本上都是没用的废话、99%是没必要让别人听的噪音。
 
但他还是想知道里边的芳芳听到这些废话后是在哭,还是在笑。可是他什么也没听到。不论是她的哭还是笑都没有他的份了。她的泪水早已哭干。她的甜甜的微笑都给了她的病人们,而发自肺腑的灿烂的笑容要留给儿子的大学毕业典礼。
 
他负荆请罪般地站在门外,耐心地等待着……
 
 
(七)

转眼间两年多过去了。一个周末芳芳在大商场买鞋,眼角里看到他就在右边的鞋架子上看鞋。她看到他也用眼角朝自己这边搜索着。她肯定他早已看到自己了便迅速离去。她一边走一边想这是偶然还是他在跟着自己。待走到走廊里另一家商店门口,她迅速溜了进去。然后回头看看他到了哪里。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多情了,人家根本没有追来。
 
虽然他没有追自己,芳芳还是觉得那次相见未必是偶然。又过了一个月,他突然闯进了她的诊所,用命令的口吻对她说:“你病的很重了!上我的车去医院!”
 
芳芳近来感觉到自己是病了,吃不下去不说,身子消瘦的太快了。看上去只有肚子在增大。常常感觉到浑身乏力,总以为是劳累过度。最近的一年里病人应接不暇,她用这种生活方式来驱散精神上的孤独,也想捞回那十几年的蹉跎岁月,早把自己的身体置之度外。
 
她听到他的命令,想到当年刚结婚的时候他也曾用这种口吻逼她到医院去看病。那次只不过是重感冒。此时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知道这种命令式的口吻,只有把疼爱变成音符才能发得出来。她也没有说话就乖乖地上了他的车去了医院。
 
“医不能自治,”大家感叹着。她是肝癌晚期,癌细胞早已扩散到其它器官。现在已经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了,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到底她最先得的是肝癌,还是肠癌转到肝癌,已经不重要了。好友们先后来到医院看望她,无不为之惋惜。
 
起先大家私下里还是埋怨她丈夫。看到他是那样日夜守候在芳芳的身边,芳芳似乎也原谅了他似的,大家想是否该捏合一下他们的再婚手续,他婉言谢绝了,他让芳芳把遗产全部留给儿子。走的放心。在场的大家看法不一,有两个女人公开讲他的话表明他的虚伪。他反驳说:“给吃过男人苦头的女人做思想工作,让她再次相信同一个背叛过自己的男人,是不道德的。”
 
芳芳临死前有个要求,能不能帮她妈妈办手续来美。她说她有很多话要告诉妈妈。大家都为此事着急时,她前夫含着泪告诉大家,芳芳在说梦话,她母亲几年前就去世了。大家看着芳芳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不可能是在说梦话。猜测她是在说婆婆?在国内时曾跟婆婆暂短生活过一些日子,婆婆曾经来过美国,芳芳可是个孝顺儿媳妇。婆婆把芳芳当女儿看待,喜欢的不得了。是让婆婆骂儿子一顿然后原谅他?还是她已经原谅了他,自己心里的刀子太过锋利而使嘴巴说不出口?
 
芳芳的儿子还有一年就大学毕业了,她没能等到那一天把她留着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笑给他的毕业典礼大厅。
 
2003年7月7日,芳芳走了。走的平和,走的安静。一滴泪都没有。只把惋惜的泪水留给了无数的朋友们。芳芳的葬礼非常隆重,找过她看过病的人们以及教堂的教友们很多都参加了。芳芳的前夫葬礼上扮演者丈夫的角色,大家都不知该跟他说些什么。责备?原谅?安慰?似乎一切都是多余的。
 
当我看到大家拉着他儿子默默地离开了墓地,他还孤独一人站在芳芳的坟前似乎诉说着什么的时候,我的眼前闪现着电影白蛇传的镜头。我擦了擦泪眼,看到的竟然是芳芳和他二人在墓前相拥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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