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8日，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100年前的这一天，欧洲战争打响，演变成后来持续近4年，战火波及全球，导致超过3500万士兵和平民伤亡的第一次世界大战。这似乎是一场稀里糊涂开始的战争，人们至今对这次战争的根源和蔓延还莫衷一是。这又是一场影响深远的战争，它定义了20世纪的世界格局，还有方方面面。 我们依然生活在一战所塑造的世界的 26 个理由 第一次世界大战——它最初的时候只是叫欧洲战争，后来当《时代》周刊把 1940 年代的全球反法西斯战争命名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它有了最终的名字。 
在那之前，我们甚至可以称之为古代世界。除了已经完成工业革命的几个国家之外，这世界上还有奥匈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沙皇治理下的俄国，远东的大清，还有可以统一名之的“新大陆”。 在那之前，即使是在见识了美国崛起并主导了“全球化”的彼德·德鲁克笔下，它也是一个实现了“全球化”的世界。与德鲁克同在维也纳——那是旧世代中世界的中心，与英国的曼彻斯特一样，被视为最早出现“中产阶级”的地方——生活过的斯蒂芬·茨威格曾经热情赞美过战前的世界，“凡是在维也纳生活和工作的人都感觉到自己摆脱了褊狭和成见。再也没有一个地方能比在那里更容易当一名欧洲人”。不仅仅是欧洲人，“这座城市的每一个居民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培养成为一个超民族主义者、一个世界主义者、一个世界的公民”。 在那之后，是我们现在所生活的新世界。科学和技术在继续发展，发明在继续，阶层动荡、分崩离析、混乱左右了我们的生活，生活节奏完全变成另外一种，岁月和年龄也有了新的尺度。 除了这些“头版头条”外，我们所习焉不察的大众消费、汽车社会、全球旅行、流行文化、全民健保、养老失业保险等等，其发端都与一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战是现代世界的开端，现代世界是“大众的世界”。一战以前所未有的“总体战”，将大众引入了世界舞台的中央，无论是前方厮杀的将士、还是后方战时经济里忙碌的工人，其主体都是千千万万个普通的男男女女。从此，世界的主角变了，无论是作为“无产阶级国家”表面上的“专政者”，还是作为民主市场国家选票的拥有者和“消费主权”的践行者，此前沉默的和面目模糊不清的“大众”成了现代社会当仁不让的主人。 以下是提醒我们依然生活在一战所塑造的世界的 26 个理由。 1.1918年实际上并没有结束战争，二战不过是一战的延续。 凡尔赛和约刚刚鉴定，凯恩斯便在其《和约的经济后果》中预言其埋下了危险的种子。一战以德国被迫“认输”而告终，和约以报复和压制德国为圭臬，然而欧洲乃至世界如何满足德国这个工业巨兽巨大的胃口并消化其产能，以及如何给予其相应的政治地位的“终极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而一个由金本位、殖民地和单向的自由贸易所构成的古典的全球化以及由 1815 年《维也纳和约》所构造的均势欧洲是无法提供答案的。《凡尔赛和约》是一个试图恢复“昨日的世界”的徒劳努力的产物，人类需要另一场世界大战才能完成一个失序的世界的再重组。 2.最后还带有罗马帝国遗韵的奥匈帝国结束了，欧洲民族主义国家成为主流。 一战是帝国终结者，在所有这些坍塌的帝国中，以奥匈帝国的终结最令人伤感，作为神圣罗马帝国（虽然史学家认为，神圣罗马帝国既不神圣，与罗马也没有关系，更谈不上是个帝国）和哈布斯堡王朝的衣钵传人，奥匈帝国曾经承载着小资产阶级或中产阶级的欧洲的可能：一个能够涵纳工业革命和法国大革命双元革命成果的、各族群各阶层和谐共处的、由精英们所主导的能够持续进步的理性社会。 3.战败让德国人觉得被全世界抛弃，那个可以重振德国信心的纳粹被释放出来了。 反犹主义、反斯拉夫主义、反布尔什维克、工团主义、国家资本主义、国家社会主义、军国主义，所有一战所没有解决的问题和所释放的力量都在上述各种主义的包装下狼奔豕突，其交互作用的结果所产生的药方就是纳粹主义。 4.常年国际新闻的头条——以色列，犹太复国主义开始于一战后。 扰乱德国的后院，把祸水引向奥斯曼土耳其的后院，这双重打算导致了《贝尔福宣言》的推出，其关于在巴勒斯坦地区建立犹太人家园的计划，为中东预设了一个至今仍在流血的伤口。 5.帝国退出，强大宗教力量开始左右中东，各方势力博弈至今还在贡献着如伊拉克叙利亚这样我们永远也看不懂的新闻。 为了促成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坍塌，英国和法国对帝国的“反抗者”开了很多空头支票，而其兑现大体是按照英法势力范围划分和对德国势力范围的瓜分来实现的，因此不可能与各部族的“边界”相吻合，纷争的冲突的种子就此埋下，并因石油地缘政治而更形扩大。 6.苏联和共产主义 俄罗斯帝国的坍塌给了列宁等“能动的历史主义”信奉者一个践行其改造社会、改造世界和创造历史的机遇，而一战引发的资本主义发展模式危机更为其另类的现代化道路提供了合法性。一战前俄国如火如荼推行的国家资本主义的发展模式和基础，为共产党人提供了历史工具。在俄罗斯帝国坍塌的废墟上崛起的苏联不仅渴望继承其所有的版图并试图加以扩大，那些刚从沙皇势力范围中挣脱出来的人们又被迫纳入新帝国的怀抱，这就为下一轮由苏联帝国的崩解引发的挣脱埋下了怨恨的种子。 7.中国在一战后的遭遇使其选择了实用主义政治哲学 中国作为战胜国而“享受”战败国的待遇令北洋政府的合法性丧失殆尽，也令中国民众对西方式发展道路产生动摇。救亡与启蒙，落后即挨打这些困扰中国至今的一些实用主义观念自此诞生。其标志有两个，一个是青年学生的五四运动，一个是中国共产党诞生。 8.美国崛起，这100年是美国人有话语权的100年。 美国在最后关头的漂亮进场，挽救了西线战事，拯救了协约国事业。德国的战败、英国的惨胜，为作为债权人的美国的崛起铺平了道路，虽然美国一时还不太适应这个角色，还会时不时退回孤立主义的窠臼，但其在巴黎和会所展现的影响力，和通过《华盛顿条约》所体现的对亚洲秩序进行重组的意志，都表明其作为全球新霸主时代的到来。 9.民族国家的“想像共同体”，100年间诸多小冲突都来自于“它居然想得跟我不一样”。 帝国的坍塌加上一战后盛行的民族自决导致诸多新国家的出现，从而令威斯特法利亚体系所未能解决的国家间冲突与博弈成倍放大。 10.“地缘政治”这个词也是从一战之后才变得真正有意义起来。 因为没有哪一种划分能够严丝合缝地符合民族和宗教的“天然”版图，因为这样的版图是不存在的，是人们后天自我赋予的，因此新民族国家的出现注定将民族主义、宗教冲突、历史恩怨和地缘政治的激情与喧嚣带到百年后的今天。 11.我们默认的国家之间可以尔虞我诈、可以不要脸的外交原则虽然古老，但完全成为主导也拜一战所赐。 远交近攻、抱团取暖等导致一战爆发的外交原则，继续在一战后被各国加以实践，并因新的地缘冲突而变本加厉。避免一切战争和积极备战，武力支撑、恐吓主义（不是恐怖主义哦）到现在依旧是最有效的外交手段。 12.那么，我们就假装可以有一个解决矛盾的机构吧…… 为了避免集团政治和强权政治，美国总统威尔逊提出了国家联盟的构想，这个因为美国的退出而注定无法发挥太大作用的国际组织，后来在二战后通过联合国的方式实现了重生。作用？国联就不用说了，我都怀疑它是不是存在过，联合国，呵呵。 13.虽然我们总是误解凯恩斯，但这个天才确实与一战之后大国博弈息息相关。 周期性产能过剩及其导致的投资意欲低下和工作岗位流失成为资本主义的顽疾，靠市场自发调节的政治成本也越来越高，通过公共财政开支来填补投资的缺失，重振市场的信心并重启新一轮经济周期，从而避免纳粹和计划经济的极端选择，成为凯恩斯主义药方的主要配伍。 14.福利国家真正开始也来自于英国政府愧对一战老兵和一代精英的夭折。 鉴于士兵和工人们在战时的牺牲和付出，英国政府承诺要建立一个“英雄的家园”，包括新建住房，改善城市设施，提供更好的医疗服务，向寡妇、孤儿和伤残者发放救济金。福利国家由此而生。 15.世界都崩溃了，还能相信黄金吗？金本位瓦解。 国内政治氛围的变化使得各国政府更难通过提高利率来抵消贸易赤字，而这带来的一个副产品就是“金本位”的难以为继，因为“金本位”正是建立在贸易平衡的基础上，如果出现贸易赤字，就必须通过提高利益来吸引资本流入来加以平衡。 16.失去了金本位支撑的银行家无异于赤手空拳，他们既控制不了德国，也没有学会应对一次经济大萧条。 产能过剩旧疾难消，金本位难以应对国际巨额剩余资本流动带来的波动，各国丧失对上一轮全球化信心，重回高关税壁垒后的民族国家经济，进而带来外需普遍不足，内外需同时失势，各国继续迷恋市场自发调节，诸多因素叠加共同导致了经济大萧条。 17.好在，大家都懂得了一定要有央行。 经济规模的大幅扩张，资本流动性的增强，国家卷入经济程度的加深，宣告了摩根和罗斯柴尔德等私人银行家主导经济时代的终结，央行作为宏观调控主要实行者的时代的到来势不可挡。 18.不能再打了，那就变成一家人吧，欧盟和欧元区早就开始规划了。 早在 1920 年代欧战刚结束不久，法国外长白里安便提出了“欧洲合众国”的计划，但因形势严峻而告流产，但二战的惨痛教训令其衣钵继承者“舒曼计划”得以付诸实施，以法德煤钢共同体为基础的经济体一体化开始启动，进而导致日后欧盟和欧元的诞生。 19.世界也不属于老牌帝国主义者们了。 金本位和自由贸易体系的瓦解、建立在殖民地经济基础上的古典全球化的式微、民族自决导致的殖民地人们政治觉醒和反抗运动的蓬勃兴起，共同开启了以大英帝国为首的帝国主义体系的终结之旅，并在二战后达到高潮。 20.贵族退出舞台了，工人阶级有了更多闲暇时间，工党影响力上升，社会民主主义左右欧洲。 英国传统的贵族阶级则在由他们主导发动和指挥的一战中伤亡惨重，元气大伤，自此在英国政坛难以发挥重大影响力。而为了赢得公民对战争的支持，欧洲各国政府认识到，它们必须与工会合作，这就使工会的影响增强，而工会合法地位的提升改变了各国权力的基础。英国工党上台，便集中体现了这一点。贵族影响力的消亡和工人阶级地位的提升令英国成为一个更民主的社会，从而避免了阶级战争的泥淖，也使社会民主主义成为布尔什维克主义和法西斯主义之外可能的选项。 21.工人阶级终于变成了中产阶级，大众消费社会来临。 一个更民主的社会，初步建立的福利国家，工作岗位的增加，流动性的增强，此前处于边缘的群体开始走上舞台或走向舞台中央，共同促进了大众消费社会的出现和流行文化的兴起。 22.男人打仗去了，女人有越来越多的话语权和影响力。 在一个更民主的社会中受益的还有广大妇女，男人们去打仗，让她们有了从厨房和卧室走出来的机会，而作为对她们战时贡献的奖励，投票权这一个她们抗争了一个世纪而未遂的权利至此终于到手。妇女参政意味着此前一直作为“第二性”存在的妇女终于有了自己独立的政治身份，虽然当美国的妇女在1920年获得这项权利时，美国黑人妇女中的大多数依然被排除在外。 23.黑人也有机会逃向北方，黑人文化被释放出来。 与过去相比，一战毕竟提供了黑人“二次解放”的机会，大量白人赴欧参战令北方大城市很多工作岗位空缺，这给了大批黑人“逃离”南方的机会，从而置身于迟到的城市化，享有于他们而言此前难以想象的收入和向上的流动性。黑人的文艺创作天分也一得充分释放的机会，不少人脱颖而出在战后西方世界兴起的流行文化中凭借黑人爵士乐等崭露头角。 24.还有弗洛伊德，在一个崩溃的时代里，没有他更让我们又放纵又神伤了。 随着小资产阶级欧洲一起消失的，还有“昨日的世界”那维多利亚时代的清规戒律。一战的残酷与荒谬令人们对人类的理性和进步的观念充满怀疑，认为“人”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本我”控制的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遂大行其道，人们开始心安理得地认为对自身欲求的过分压抑是不恰当的，反而会导致更可怕的社会后果。这一认知，加上流行文化的勃兴，消费型社会的兴起，女性更多走向社会，导致了一种更宽松的社会氛围。 25.一战让人类认识到“组织”和工业化的强大，这么说吧，它参与了“民用”，因而促进了许多行业的发展。 一战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总体战，全社会的力量和资源都被调动起来，从此国家主动或被动介入经济的组织和管理。不待凯恩斯主义盛行，由众多自由小企业构成的小资产阶级的西方世界自一战后就一去不复返了。战争期间及战后科技研发的组织和投入，交通等基础设施的兴建，都需要国家在其中扮演相当的角色。 航空业的勃兴便是极好的例证。一战前世界上第一个定期航空公司开辟的航线只有区区 22 英里，且因财力不足数月后即告结束。一战期间各国的巨额投入令飞机更轻、更坚固、速度更高，而军用训练和实战使得成千上万的人员境遇驾驶、修理和保养飞机。战争结束后军事上过剩的飞机设备和人员转为军用，到 1919 年，欧美已有数家航空公司使用包括转为客运和货运的战斗机等各种飞行设备开始定期飞行。为了在日趋激烈的竞争中保持领先地位，欧美各国政府纷纷加大对航空公司的资助和补贴。 还有许多前军事飞行员购买政府议价出售的过剩飞机及自己做起生意来，他们当起了特技飞行表演师，旅游观光飞机驾驶员、飞行教练、空中摄影师、和撒药飞机驾驶员。美国邮政部则从 1918 年 5 月就开始用飞机运送邮件，一开以后特快专递先河。 类似的情形也发生在汽车运输业。和航空业一样，战争极大地推动了公路运输业的发展，协约国部队在西线战场使用成千上万辆卡车运送部队和军需品，卡车生产迅猛增加。与此同时，由战争引起的火车货运瓶颈也需要靠市际卡车货运行业来解决——这种极大减少了装卸次数的货运方式在战后迅速占有了曾为火车运输所独享的份额。而一如航运业，战争的结束在两个方面推动了公路运输。它使大批战时学会卡车驾驶和维修技术的人员回到就业市场，也使数量庞大的卡车在和平时期成为多余，从而使英国和 美国出现庞大的商业性公路运输。在美国，这一进展与美国市际公路的扩展与改进相辅相成：1921 年美国投入使用的市际公路长 38.7 万英里，1940 年这一数字达到130万英里。而市际公路的延伸，又为家庭用小汽车的普及铺平了道路。 26.一战让人类认识到石油的重要性.在它之后的 100 年里，人类进入石油时代。 一战中装有柴油发动机的海军舰船对蒸汽机轮船的压倒性优势，巴黎五千辆出租车紧急运输兵员所表现出动的机动性，以及坦克和飞机初次出现在战场所昭示的大型机械化战争及其对石油的依赖，大众消费时代到来对汽车的依赖和对石化产品需求的勃兴，令石油成为一战后全球政治、军事和经济的关键词。
原文：《100 年了，我们这个世界还是一战打出来的世界》，来自《好奇心日报》 作者： 苏琦 （转贴略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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