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给常杰寄去了“红叶”,但没有“题诗”;她现在还实在不能判断出常杰和余波那一个更为重要。
常杰的清秀淡雅和自信,余波的潇洒深沉;常杰的相貌平平,余波的消极落寞……她确实难以将他们等同起来又难以将他们分出主次。但有一件事她是非做不可的了——她得和黄亮摊牌——既然再也不必担心有人来纠缠。
黄亮没想到林芳会主动来约他,那份欢悦又自比得了一镒金元宝大有不同。
夜,静静的。还是那条踏过多次的大堤,大堤两旁朦胧的景致,没有月亮。
“黄亮……”
“林芳……”黄亮不知林芳约他又有何事。
“……”林芳缄口了。怎么对这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男人说呢?
朦朦中仍透出黄亮的喜气,林芳觉得自己太卑鄙太残酷了点,“这一段都上班了?”林芳也知这句话是废话,他怎能不上班?但除此之外又能说些什么呢?她这才明了她和黄亮确实没有共同语言。然而,那句话好难启齿。
“我可没旷过一天工呀。”黄亮以为林芳要考问他的工作成绩。
“知道。”林芳不经意地笑笑,“闲时都干些什么事?”她只能信口开河。
“打牌下棋,有时也看电影,也…想你。”
林芳只感到脸颊发烫,那份内疚已在派生。
“一个人还是和别人?”林芳想活跃一下气氛。
“和哥们。”
林芳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多大意思,便转了一个话题。
“那次…如果不是你……”
“没什么。”黄亮这次倒明白。
“不过,他现在调走了。”
“嗯。”
“姐妹们也都走了。”
“…我听人说…”黄亮看看林芳,欲言又止。
“说什么?”
“有人说,杜琴的死你也有一份。”
“你说什么!”林芳的头顶无异于打了一个惊雷,她一把抓住黄亮,站住。
“这,这可不是我说的。”黄亮好歹领略过她的大小姐脾气,连忙声明。
“到底说些什么?”
“你,先松开。”黄亮惶惶然,仿佛已闯下弥天大祸。
“说!”林芳松开双手。
“其实,”黄亮微垂着头,“我也有错……那个老色鬼一直将内招作为诱饵,只可惜杜琴没有看出来,上了他的圈套。
“老色鬼在玩弄她的同时又去打你的主意……那天刚好我去约你,就、就揍了他一顿,让他写了保证书。
“杜琴听说后和他闹了起来。老色鬼却不是好惹的,羞辱了她又揍了她,所以……”
林芳听说中的那声“好——贱——”终于清晰了,拖着长长凄厉的尾音响来。
“那一夜,有好多人听到杜琴的狂呼,但…人们并非不同情弱者,而是不同情不看重自己的人。”黄亮微叹。
“谁说的?”林芳相信黄亮不可能说出这么赋有哲理的话。
“能要谁说?倘若你当初不要那个名额……”黄亮感觉坏事了,忙刹住口。
“你——!”
“都怪我!”黄亮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算了。”林芳轻斥道。黄亮的那个嘴巴将林芳眼里最后一点怜悯都打光了,“我想问问你,你当真爱我?”
“天在上,地在下……”
“好了。你认为我会答应你?”
“这……”黄亮愣了。妈的,这可不像是开玩笑。
“你也知道,我可不喜欢跟粗俗的人长久打交道。”
“我改,我一定改。”黄亮说得可怜。
“改?你能改掉你在我心中的粗卑?”林芳嗤之以鼻。虽然她说这话时难免有点底气不足——自己就够卑鄙的了——但她必须快刀斩乱麻。
“你,你难道忘了我曾经帮助过你?”黄亮“噗嗵”跪下。
“帮我?你不是说杜琴是我害死的吗?还在这里,给你!”林芳从衣袋里掏出那张保证书,一下下撕得粉碎,砸在黄亮的脸上。
“林芳,你,你不能这样。”黄亮忙扑到林芳脚边,仰起哭丧的脸,“我有钱,有房子;我会让你享一辈子福。我不让你干任何事,只要你答应我……”
“对不起,本人暂不出售!”林芳冷冷的坚定地说,转过身往回走。
“站住!”黄亮见希望已然无可挽回地破灭,爬起截住林芳,“你这个小贱人,要我的时候就假情假意地哄着我,不用了就一脚踢开。”他一把揪住林芳的衣衫。
“你——!”
“我饶不了你!”
啪!——好一记耳光!在静静的夜晚里声震九霄。
林芳的腮帮火辣辣的。“黄亮不可靠”——是介椿的临别赠言。
黄亮亦呆了。对面是他真心所爱的姑娘,那一掌打得是否太结实了?
他本想那一掌下去对方会揪住他,找他拼命;那样他就可以再发泄发泄心中的愤慨。然而,没有。
林芳一动未动。那一掌似打在木桩上。
他胆怯了,急急松开揪衣的手。
“小贱人,我饶不了你。你等着,我要你烂臭!”象是受到了别人的威胁,黄亮落荒而逃。
林芳立在那里,如同一只精细的象牙雕。
当空旷沉寂的大堤上只有和风吹送流萤曼舞,她终于松开两片咬破的红唇,让两行不知是辛酸、悔恨还是愤怒的泪扑落下来。
黄亮象早先自己对林芳一样,恪守着自己的诺言。本来就是人们茶前饭后的服务部,现下又多了一个新的热点。
万幸的是林芳并不出门,但不出门也并非就平安无事。这不,女经理上门了。
“小林子,我想问你一件事。不过,你可要老实向组织交待喔。”女经理一坐下便开门见山。
交待?印象中这交待两字仿佛只能和罪犯打上联络。我又能交待什么?
“哎呀,你呀。你也外去听听。”女经理也知她这几日没有出门,“人家都在说你什么!”
“说了什么?”林芳心里咯噔一下。要是黄亮……她的脸颊猛然烧灼起来。
“说你利用…关系,”女经理斟酌了好一会才避免了那个字眼,“把原本属于杜琴的名额…所以,杜琴就……”女经理一边说一边拿眼瞟她。
“谁说的!”林芳扔掉手中的钢笔站起,但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坐下,“你也相信?”
“人家可是说得有凭有据。什么……”
“好了!”林芳烦躁了,“人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这……”女经理疑惑,“小林子,你可不要意气用事呀。”
林芳敌了她一眼。
“好吧。这事就这样。”到底怎样连女经理自己也不清楚,“要相信组织,会查清的。不过,万一……”女经理站起身。
“我去坐牢!”林芳说得铁定。
“好,好。没有好。告辞了。”
林芳恨恨地将门踹上。门差点撞了女经理的脚后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