捋槐花 午饭后不想马上窝在电脑前,就沿着办公楼外的绿荫小径散步消食儿。一阵馨香隐隐飘来,如此熟悉;寻香望去,原来后院斜坡上的一棵老槐树正绽放着一穗穗的白花。站在坡顶,稍一踮脚,就夠到了一穗槐花;轻轻一捋,一朵朵盛开的半开的小白花连带着顶尖的还隐着绿的花蕾尽落掌中。送几朵入唇,清芳扑鼻,沁人心脾,花瓣如丝绸般吻上舌尖,轻轻一嚼,花托中的蜜汁流泄出来,微涩甘甜,顿觉口舌生津,唇齿留香。于是邪念顿生,跑回到办公室,找出个干净袋子,拎着个废纸桶,返回槐树下。啊哈,亲们,这回明白了坏人坏事是怎么引发的了吧?都怪美好事物太诱人啊。刚才的几朵槐花勾起我儿时的宿愿,我要捋上一袋槐花回家做美食。手边的花釆完了还不算,那高处夠不着的花枝,就把废纸桶倒扣着,站在桶底上捋;不曾想光顾手往高处远处探了,脚下一个不留神儿,便仰面朝天摔倒在草地上。 谁知这一跤竟摔出一个令人惊喜的新天地:就着摔倒的姿势仰卧在槐树下,透过枝叶看天空,湛蓝如水,既深远无限,又近在眼前,自己婉若广袤天空中漂浮的游丝,时而还会在白云之间荡悠。哦,似曾相识——,儿时晚饭后在草地上铺着凉席,仰面躺着纳凉时看到的天空不就这样?这不,还有,这久违了的潮润的草味地气的环拥!看着纤软如羽的槐叶在蓝天里婆娑,沐浴着洒落的斑驳阳光的亲吻,品味着槐花清芳的薰染,还起来干嘛,索性就这么舒舒服服地赖在草坪上,享受这天赐的时刻吧。眼前这槐树,槐花,槐香,勾起人多少童年的怀想! 记得小时候,在西安护城河堰上斜长着许多槐树,槐花盛开的季节,往往是最令人兴奋的时候。因为釆槐花不算纯粹的淘气玩耍,而是为给家里做槐花饭,男孩子们就不怕大人们说,张张扬扬地东走西串,呼朋唤友,三五成群地讨论着哪段河堰儿上的槐花长得密又夠得着;商定好方案之后,就开始用长杆儿自制勾环儿,好勾拉远处高处花穗。 这伙哥哥们有拿勾带绳的,有提蓝挎袋的,闹闹嚷嚷地结伴往护城河去。因为动静儿太大,我终于弄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便闹着要跟去。不论大人怎么吓唬说,有孩子为勾远处的槐花都掉河里淹死了,我还是死活要去。妈妈被闹得没辙了,考虑让大哥哥们带了去,只是得设法看好我,别掉落河里。也不记得是谁坚决反对:“你就由着她性子来!到了那儿,一会儿她又喊着要回家,谁送呀?看看咱们楼里,哪个女孩子去了?怎么就不象个女娃呢!” 结果我生生没去成,只能在小脑瓜里,把男孩子们勾釆槐花的情景虚拟得天花乱坠。 既然没去成,就只好盼着哥哥们赶紧带着槐花回来了。于是不停跑到大人跟前儿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一会儿一问,一会儿一问,好像比盼过年还难熬。好不容易等到我忘掉的时候,男孩子们满载而归。我呢,就紧紧守在妈妈身边,学着她一把一把地将一穗穗小白花捋下来,再用小手把包谷面粉和槐花搓和在一起;眼瞅着妈妈把掺面的生槐花装上笼,我又不停地问,什么时候能蒸熟。终于等到满走廊里飘起了槐花蒸饭的香气,我急不可耐了,马上要吃;妈妈说拌好调料才能吃,帮忙捣蒜的话就能早做好早吃上。我很乐意帮忙,蒜才刚捣一会儿就要问一遍捣好了没有。等妈妈准备好了葱花,重新将蒜捣成泥时,就开始烧油了。我听话地站远一些,看着她将热油嗞啦一声浇到蒜蓉和葱沫上,哇噻,走廊里顿时香味四溢。我馋得一边咽口水,一边帮妈妈扶稳大荷花陶瓷盆,好让她稳稳当当地将油泼葱蒜拌匀地到蒸饭里。这油泼葱蒜和槐花蒸饭的香气相容甚恰,极其美味,难怪每次我都要被告诫:“别吃太多,当心肚子会爆炸哟。”可我还是会吃到积食。哥哥们吃得也很多,却从没听说过谁积食了。因为槐花饭不同于家常便饭,楼里没有男孩子采花的邻居也照样能匀到这份美食;好东西要分享,这是那个年代那个环境的原则,原初的共产主义生活。 悠闲地躺在摔倒的草地上,回想起儿时对未能去釆槐花的遗憾,回味着对槐花美味的满足,无论当初是遗憾还是满足,现在都显得那么亲切迷人。今天终于宿愿已偿,亲手釆捋了槐花,虽然少了当年的热闹,却多了份自在和宁静。自己烹饪会不会和妈妈的一样香甜,孩子会不会也象我当年一样地期待着美味,我还会不会象以往那样因为贪嘴而积食,朋友圈里还找得到希罕槐花饭的人来分享呢?咱且行且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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