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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5-16 王京雪 草地周刊
【记者手记】
托张艺谋《归来》的福,我们终于可以说说这部电影的原著小说——严歌苓的《陆犯焉识》了。
三年前,当这部作品刚问世,它安静地像路边悄悄开的花。当时,我们结束相关采写后,有意等到张艺谋《金陵十三钗》上映日才刊登了报道。毕竟,对很多读者而言,作为《陆犯焉识》作者的严歌苓太陌生,尽管她的作品早在国内外获过各种奖项,但你要介绍她还得这么说——张艺谋电影《金陵十三钗》原著小说作者、陈凯歌电影《梅兰芳》编剧……
在这个纯文学版图日渐萎缩的年代,作为一个深受影视界青睐而更看重自己小说家身份的写作者,严歌苓是个耐人寻味的存在……
“为写作体验生活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
抬起双臂,交叉在脑后,固定成一个柔软的姿势,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严歌苓依然面容白皙,身姿窈窕,葆有舞蹈演员时的风范。她回答问题时每个字都断得短促干净,像她对自己的评价“做人简略,从不唠叨”,但却绝不吝惜笑声。
一次读者见面会上,一个女孩对严歌苓说:“你出身又好,嫁得又好,长得又漂亮,才华又好,真是容易让女人嫉妒的女人啊。”她哈哈大笑。
12岁参军,在文工团跳舞,20岁赴战场做战地记者,25岁退伍时成为军旅作家,31岁放弃已取得的声名地位,赴美留学,嫁给美国外交官周游诸国,成为知名作家和好莱坞编剧……
这些经历成就了如今的严歌苓,也让她体会到所谓“为写作体验生活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实际上就是要生活。”她记得刚去美国时,给人家当保姆,跪在地上擦地板,“我觉得我当时的姿势很奇怪,我那时已经是出过3部长篇,得过两个奖的作家了,但那就是生活,不是你在体验生活,那就是一段结结实实的生活。”
严歌苓认为,对作家来说“天赋与勤奋的关系是70%和30%。”
她的“30%的勤奋”是指20余年,每天清晨即醒,喝杯咖啡,写到下午两点,每天保证6小时写作,据此可以推断其作家公式中天赋和经历的浓度。“我跳舞时就有个坏习惯,如果这天没练功,晚上就会非常非常难过。像我过去说的,感情都是挣来的,你不能平白无故觉得人家都该爱你,你必须挣,要有自己可爱的地方。一样的,我每天晚上喝点红酒听点音乐出去散步或者去看戏看电影,那是我白天很辛劳地挣来的,我把每一天的写作当做挣晚上快乐和轻松的办法,可能我有点自虐吧。”
这种“自虐”的勤奋下是每过一段时间就能有一部佳作,其“高产高量”引人瞩目。“我精力过剩!”说到这,她又大笑出声:“我跟很多人说胜利最终是要属于精力过剩的人,因为他一生的精力可以抵上人家三生的。我就是这样的人,从来不觉得累。要觉得累就是出来谈事儿,谈多了就非常累,比如叫我出来宣传、接受采访……”她飞来一个俏皮的眼神:“大家都为我的坦诚吃惊的,我是一个什么都跟你讲白的人。”
《陆犯焉识》:一个人对感情、对自由近一个世纪的彻悟
2009年动笔,《陆犯焉识》是严歌苓迄今篇幅最长,“写得最认真最吃力”的一部小说。
书中主人公陆焉识原型是严歌苓的祖父,一个等人时能背下小半本英语词典的“神童”,16岁上大学,20岁出国,25岁拿到博士学位,40岁自杀谢世。家中到处是这位未曾谋面的爷爷留下的字画、古玩和线装古籍,令严歌苓满怀好奇:“少年时,我就觉得他是一个谜”。
用了十几年时间沉淀,往返于美国、上海和青海采访取材,完稿后数易其稿,这才有了生于上世纪初,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的“洋博士”陆焉识,和他浓缩在36万字里、为自由挣扎的大半生。
“做学问做三分,做人做七分……要紧的就是你跟我搞,我跟你斗。你不懂这个学问,你在中国就是个没用场的人。”有才华“没用场”的公子哥陆焉识,迂直清高,坚持独立于任何派别之外,最终在一次次运动后,莫名成了被判无期的囚犯。在监狱里回顾往事,他发觉自己爱上了因是被迫娶来、一直不肯正眼相看的妻子冯婉喻。相思20余年,当陆焉识终能出狱与妻子团聚,道出迟来的爱意,冯婉喻却在他归来前失去记忆。
1925年到1990年,小说用陆焉识的孙女带着打趣和距离感的口吻,讲述了历史洪流里一个乃至一代知识分子一生的遭际。
依然是严歌苓作品的一贯视角,细致描绘小人物的儿女情长,铺垫于后的却是一个民族难以回避的历史。不了解那个年代的人能看到一个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用严歌苓的话,是“一个人对感情、对自由的一场近一个世纪的彻悟”;而熟悉历史的人,能感受到更多。有年轻的读者说:“严歌苓让我更了解历史。”
缘何青睐以这种视角书写?严歌苓说:“因为历史变迁中,第一受冲击的就是人和人的感情,很多家庭要被拆散,有些妻子要主动离婚,有些孩子要反叛父亲……这些都首当其冲。情感是个晴雨表,因为社会对一个人的认同会很快影响到情感上的认同。”
她一直在写作中关注上世纪30年代到80年代这段历史,直面其间每一轮重大历史变迁,因为这位生于上世纪50年代,“一代人都忧国忧民”的作家“没办法释怀,这段历史里面人性展露得最最充分。比如战争就是这场战争,但对不同的生命来说,当个人史与战争相互映照,同样的历史大事件下,每一种人的命运都不一样,每一对爱情关系都不一样。这就是我想表述的。”
她爱写边缘人物和陆焉识这种“大战风车,企图叛逆,只是没有成功的堂吉诃德式英雄”,因为“我喜欢写不得志的人,写有很大缺陷的人,我觉得动人的人都是有缺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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