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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维10周年有奖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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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维10周年有奖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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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维征文】侯先生,侯太太
   

作者:独善斋主

2005年12月

(上)

明儿个就是圣诞节,这原本不是咱中国人的节日,可看到别人家张灯结彩,热热闹闹,心里就平添了几分失落。正盘算着如何打发这个惹人心烦的日子,侯太太来了电话,要我们两口子到她家喝酒吃饺子,还叮嘱道,别忘了带上胡琴,晚上还有两个好吊上几嗓子的票友,没准儿喝得高兴了,大家伙儿来上几段儿。

屈指算来,认识侯家也有二十多年了。自打到了加拿大,居然有一多半的圣诞前夜是在侯家过的。侯家人不多,就俩,侯先生和侯太太。记得才到多伦多,应邀参加一个华人春节联欢会,裹在一片哇哩哇啦的香港话、台山话中,猛地听到几声清脆的京片子,顿时冒出一股子亲切感。顺着声音寻去,花团锦簇中立着一对儿穿着别致的男女。男的身高体瘦,黄蜡蜡的脸,罩着一袭灰布长衫,女的雍容丰腴,眉目姣好,火红的旗袍上绣着一个巨大金黄的“卍”字。旁人介绍道,这位是侯先生,那位是侯太太,来自宝岛台湾。不过呢,他们不是夫妻俩,侯先生是儿子,侯太太是妈妈。

因为我会拉二胡,侯家娘儿俩又都爱听爱唱两口皮黄,我瞎拉,他们瞎唱,荒腔走板,其乐融融,没多久就熟识得像一家人。这娘儿俩特好处,没城府,话多不说,还好抬杠。刚认识时,觉得这娘儿俩怪怪的,随便一个题目,一个正方,一个反方,争得脸红脖子粗。邪门儿的是,吵着吵着,还可以不知不觉地改换方向,正方变成反方,反方倒成了正方。旁人还甭插嘴,才搭腔,他们娘儿俩立马掉转枪口,一致对外。日子久了,我们也习惯了,这娘儿俩哪儿是在拌嘴,就是没事儿找乐子,所以我们就丢了忌讳,跟着一起瞎搀和。

没等侯太太撂下电话,我猛然想起一件事儿,赶忙追问了一句:“今晚到哪儿?猫屋还是狗屋?”侯太太咯咯笑了,娇嫩地像个小姑娘:“哎吆,瞧我这记性,忘了说了。今晚到猫屋。”

侯家的猫屋在城南,一栋古堡似的老宅。刚认识侯家娘儿俩时,猫屋里只有一只从台湾带来的波斯猫,雪白的毛,绿莹莹的眼儿,整天趴在侯太太怀里打呼噜。奇怪的是,这只波斯猫居然是只三脚猫,齐根儿断了一条后腿。看到我脸上的问号,侯太太眼圈就红了,泪水和故事一道决了堤。

说起来,这不过是个老套的、哪朝哪代都唱过的戏文儿。老侯先生,也就是侯先生他爸、侯太太的老公,在国民党X军当司令。想当年,豪门闺秀下嫁黄埔高才,也曾轰动了燕京六九城。大陆易帜,仓惶惶跟着校长来到台湾,风风雨雨,磕磕绊绊,一晃就是二十多年。没想到老了老了,倒出了状况。侯司令到军人医院开痔疮,愣被一个小妖精护士给电翻了,当下调任为私人护理,手牵手地把那个女人领进了家门。波斯猫护主,见不得侯太太痛不欲生的委屈,窜到护士小姐身上又抓又咬,白白嫩嫩的胳膊上挂满了血丝。候司令丢了面子,一巴掌把猫打翻在地,大皮靴又重重地补了一脚。唉,情断恩绝。一气之下,侯太太卷了细软,带着那只劫后余生的波斯猫,远渡重洋,到加拿大投奔了正在读研究生的儿子侯先生。

故事讲完,侯太太泪眼婆娑狠狠地瞪着我,你们一天到晚地吵吵要解放台湾,这么多年,你们都干什么吃去了?侯先生一旁挂着脸,妈妈你真是,家里的隐私也到处宣,解不解放台湾和咱家的事儿有什么关联?

我叫他侯先生,是因为当初别人就这么介绍的,久而久之,叫成了习惯。实际上他比我还小两岁,不像我,文化大革命光顾得造反了,三十来岁才出国读研究生。侯先生喜欢研究政治,从台湾政治大学毕业后,服完两年兵役,就到了多伦多大学政治系读硕士。我还是个穷学生呢,人家侯先生就已经在省政府捧金饭碗了。

大概出自于政治原因,当初侯先生对我怀着点敌意,我对他也存着点戒心。我是共产党员,他是国民党员,我参加十一国庆,他出席双十恳谈,我说全国解放,他说大陆沦陷,我说现如今改革开放,他说那还是独裁政权。别扭了一两年,争执了两三年,再加上侯太太一会儿帮我,一会儿帮他,穿针引线,胡搅蛮缠,我和侯先生就成了“国共合作”的光辉典范。除了政治分歧外,侯先生还有点瞧不起大陆出来的留学生,说你们只知道红卫兵和毛泽东,对中国博大精深的人文历史一窍不通。我哪儿买他的帐,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从老人家诗词里就学了不老少,还有评法批儒,批林批孔批周公,哪一次政治运动不和历史有关?不信,上下五千年,咱俩拼拼看。一瓶茅台干完,我俩打了个平手。侯先生比我多了几个文人骚客,“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我比他多了几个农民英雄,“小波死,众推李顺为帅…”,他醉醺醺地“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我东倒西歪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从此我们之间的关系又近了一层。

这娘儿俩人好,心眼实在,就是有一个毛病,好走极端。侯太太因为候司令的寡情而看破红尘,侯先生则因为大学女友的背离而心灰意冷,娘儿俩在这一点上很一致,双双信了佛,吃了斋,还一天到晚地琢磨着怎么结善缘。佛教讲究渡己渡人,可侯太太说,渡己可以,渡人不行,人心太坏。既然不渡人,就渡点别的。早几年,每逢到多伦多西郊的庙里去上香,侯家娘儿俩都要买几条活鱼去放生,说那鱼儿一入水,马上就打一个扑腾,回过头来看看你,眼睛里还流着泪,谢恩呢。后来不知道听谁说,那池塘的水太浅,一到冬天就成了一块大冰坨,侯家就不买活鱼了。弄个什么东西去放生呢?侯家娘儿俩到了中国城,看到地下停车场里有个越南人偷偷摸摸地卖活鸽子,心里不落忍,一笼子鸽子都买了,带到大庙功德堂前,扑扑喇喇地放了生。放了没几次,侯家娘儿俩感到不对劲儿,拿着鸽子在手里,颠来倒去,怎么看怎么觉得“似曾相识燕归来”。卖鸽子的越南人倒也老实,这怨不得我,要怪怪你们,谁叫你们笼子没关好,鸽子自己飞了回来。

得,活鱼不能放,鸽子也不能放,那渡点啥呢?就在这个时候,侯太太的心肝宝贝波斯猫过世了。侯太太三天没吃饭,流着眼泪在佛祖像前发了宏愿,一生一世,渡猫渡狗。就这样,娘儿俩没事儿开着车,在多伦多大街小巷转圈子,收容了一批无家可归的流浪儿。这些野地里的猫狗没教养,圈在家里净咬架。正巧侯先生要结婚了,在城东又买了一幢屋,猫儿们随着侯太太驻守老宅,狗儿们跟着新郎进了洞房。

本来侯先生没打算娶媳妇,尽管当年的漂亮女友伤透了他的心,早已嫁作他人妇,可他偏偏剪不断,理还乱,除却巫山不是云。眼见着奔四十了,还是孑然一身,形影相吊。皇帝不急太监急,侯太太忍不住了,求爷爷拜奶奶,到处给儿子张罗媳妇。不知道介绍了多少个,侯先生就像庙里的泥菩萨,扳着面孔不开口。十来年前侯太太回北京,带回来一沓子姑娘小妞的艺术照。有个丫头模样俊,挺像当年的女朋友,侯先生这才勉勉强强点了头。没想到,新娘子过门俩礼拜,人就没了影儿,留下一张小纸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我要离婚”。没多久侯家收到一份律师署名的起诉书,说新娘在侯家受虐待,待遇比不上猫和狗,畜牲都有罐头吃,可新娘子憋在狗屋里,吃了半个月的青菜和豆腐。

也难怪人家新娘子,换谁谁也吃不消。每次我们到侯家吃饭,见不到鸡鸭鱼肉和海鲜,除了青菜萝卜就是豆腐粉条。说实话,侯家的菜真没吃头,我去就是奔着那瓶好酒,要么茅台,要么五粮液,就着盐水煮花生,马马虎虎还凑合。不过我想,今晚的饺子可别又像去年一个样,胡萝卜白菜馅,还忘了放盐。

(下)

华灯初上,我们两口子捧着鲜花到了猫屋。开门的是侯太太,她身着纯黑软缎无袖旗袍,胸口绣着一枝傲雪梅,衬着白皙的皮肤,那叫一个靓,你怎么也想不到她是一位七十出头的老太太。

接过花,笑盈盈地把我们让进屋,侯太太打量着我:“你白头发又多了。”

我紧紧地搂住侯太太:“您可越活越年轻,再过过要变成小姑娘喽。”

侯太太笑得花枝颤,亲昵地打了我一下:“你这张嘴,真甜。”

侯太太拉着我的夫人去换拖鞋,我自己走进了会客厅。猫屋里的家具都是前两年从大陆运来的,清一色的老红木,泛着柔和温润的光。侯家早先的家具也不错,维多利亚式沙发,波斯地毯,可惜蒙着塑料布也没用,被咬得到处是洞,撕得破破烂烂,白白让猫们给糟蹋了。红木结实,不怕猫,可就是坐在上面冷冰冰、硬邦邦的,屁股不舒服。

接过侯太太递来的茉莉花茶,我问道:“侯先生呢?”

“他在地下室喂猫呢。不把那帮小祖宗伺候好,咱们吃饭也不安生。”

“家里现在几只猫?”

“八只,有一只上星期才捡的。”

正说着,走廊里传来侯先生的叱责声:“去、下去。阿扁,滚到楼下去。”

我们还没分过神,大厅里窜来一只面黄肌瘦的黑花猫,尾随着怒气冲冲的侯先生:“妈,跟你说不要这只猫,你偏不听。别人都好好呆在下面,就它爱往楼上跑。”

侯太太一把捞起蹭到膝下的黑花猫,搂在怀里:“阿扁,乖。好好下去吃晚饭,要么婆婆也不喜欢你了。”

我感到很滑稽:“它叫什么?阿扁?”

侯先生猛地看到我,拱拱手:“呵,你们都到了。妈,把阿扁给我。”他朝我们笑了笑:“这只猫真讨厌,自从捡回来,和别的猫不合群,孤家寡人,闹独立。妈妈叫它阿扁,很形象的喔。”

侯太太扭过头,高声分辨道:“你别胡说,什么搞独立,是别人欺负它。”转过身来抚摸着黑花猫:“别人都不待见你,好可怜喔,是不是,阿扁?”

看到侯太太一付认真样儿,我们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娘儿俩,真逗。

门铃响了,来客是一位中年男子,人长得很英俊,可瞧着有点失魂落魄。侯太太介绍说,这是詹老师,也是北京人,去年多伦多京剧艺术周上认识的。那次演出一折《坐宫》,詹老师扮杨四郎,詹太太扮铁镜公主,伉俪二人在台上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哪儿像是票友,比专业演员都不差,那嗓音,哪扮相,…。

“哎,詹太太怎么没来?”侯先生打断侯太太喋喋不休的介绍。

詹老师显得很沮丧:“别提了,本来说得好好的一起来,教堂一个电话就召走了。自打她入了教门,魂儿丢了。她进了天堂,我下了地狱。”

“你不会跟着她一起进天堂吗?”侯先生打趣道。
“试过。参加了几次慕道班,总觉得见到毛主席,像当年开讲用会似的,真没劲。”

“没关系,她信她的,咱们乐和咱们的。来来来,一起包饺子。”侯太太拉着我们进了厨房。

“今天饺子什么馅?”我忙不迭地问。

侯太太笑着说:“今天的馅可好呢,西洋菜加五香豆腐干。你们一会儿尝尝,有一股荠菜味儿呢。”

“没忘记放盐吧?”

侯太太瞪了我一眼,把馅子盆推到我面前:“就你贫嘴。闻闻看,够不够咸?”

大家一边包饺子,一边胡吹乱侃。安省禁养狮头狗,多伦多昨夜枪杀案,加拿大年后大选,伊拉克人肉炸弹,巴黎街头种族骚乱,大陆煤矿多灾多难,…。不知不觉,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饺子,几碟凉菜,还有一罐灰不噜突的酒鬼酒,让人看着就眼馋。

“尝尝看,好吃不好吃?”侯太太风风火火地给我们上饺子。

“来,满上,干杯、干杯。”侯先生迫不及待地向我们敬酒。

“嘿,好酒,醇厚绵长。”

“您别说,这饺子馅儿真有点荠菜味儿,好吃。”

听到我们的赞美声,侯先生和侯太太喜笑颜开。

吃了半盘饺子,酒鬼酒见了底。侯先生又拎出一瓶二锅头,蜡黄的脸上泛起酡红,他满满地斟了一圈酒,清了清喉咙。我想,喝到火候了,侯先生又要讲政治了,娘儿俩又要干仗了。

不出所料,侯先生得意洋洋地开了场:“这次三合一,阿扁成了跛脚鸭,输惨啰。从历史上考量,搞独立没有好下场。风水轮流转,小马哥这一仗打得漂亮。”

“我就不看好小马。”侯太太立马反驳道:“他太得女人缘。”

“得女人缘有什么不好?小马长得帅,女人喜欢他,又不是他的错。”侯先生回敬。

“就是不好,就是他的错。现在没错,将来也得出错。”侯太太一步不让。

我知道侯太太话里有怨气,合着把人家小马哥当成候司令了,赶忙岔开到:“不管怎么说,如果小马上台执政,两岸关系会好得多。”

“也不尽然,”侯先生摇摇头:“小马在政治上有点儿优柔寡断,在两岸关系上缺乏远见。”

侯太太撇撇嘴:“就你老练,我看小马很成熟。他不是说六四不平反统一不能谈吗?挺高明的呀。”

侯先生喝了一口酒,老气横秋地说:“妈,你不懂。小马打六四这张牌,并不算高明。六四迟早会平反,只要当事者都死了,或者不能兴风作浪了,时机就到了。个中道理很简单,六四本身没有明确的政治目的。给六四平反,动摇不了独裁政治的根基。”

侯太太不服气:“哼,我不懂,就你懂。那你说小马该打哪张牌?”

侯先生面带得色:“作为一个政治家,不仅要学会出牌,还要学会踢球,把球踢到对方的半场,就占据了主动权。”他把脸转向我:“你们不是说,只要承认一个中国,什么都可以谈吗。我要是小马,根本不犹豫,堂堂正正地承认一个中国。可是中国是中国人民的中国,不是一个党的中国。你们共产党,为了统一大业,就应该抛弃一党之私利,不再搞党国那一套。要我们归还,你们也得归还,只要你们做到‘三还’,我们台湾就归还中国。”

我觉得挺有意思,连忙问道:“说说看,哪三还?”

“还军于国,还法于公,还政于民。”侯先生竖起三个手指头:“军队不应该是党军,而应该是国军。立法司法不能以一党的需求为准则,要公平公正,法律高于一切。政府不能由党指派,而应该是民选。”

“听起来不错,但只是泛泛而谈,很难操作。”我摇摇头。

“不难。你们的邓小平喜欢玩时间概念,什么五十年不变,一百年不变,那都是扯淡。变不变,是后人的事儿,他哪里看得见。我向他学习,只要五年、十年,大家都摸得着、看得见。五年之内你们从军队、警察、法院撤除所有的党部,对,你们叫党委。同时允许我们国民党在大陆发展组织,你们也可以到台湾发展党员。十年之后全民普选,谁选上,谁组阁。你们不是说代表人民吗?如果真有这个信心,不费一枪一弹,全国和平统一,利国利民,何乐而不为?”侯先生说完,又灌了一大口酒,脸变得更红了。

我知道侯先生话中有话,要说代表人民,那是自封的,自欺欺人。我就没有这份信心,十年之后,保不定是国民党不费一枪一弹,卷土重来,于是我说:“要是我们不同意呢?”

侯先生一付胜利者的表情:“那你们就输啦。不是我们不回归,而是你们不要统一。我们承认一个中国,而你们只承认一个党国。球在你们半场,还有什么话说?”

侯太太看到我面色尴尬,指着我的酒杯:“别理他,他是铁竿儿国民党。喝酒。”

这当儿,一直闷头喝酒的詹老师突然冒了一句:“我要是胡哥,就接你的球。”

“你就不怕粉身碎骨?”我虽然喝高了,但头脑还清楚。

“不怕。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再说了,真的干成了,没准儿还弄个诺贝尔和平奖,那才滋润哪。”

“说得好。胡哥若真敢这么干,历史上必将是重笔浓彩。”我醉意朦胧地端起酒杯:“为了胡哥小马哥的诺贝尔和平奖,干杯!”

侯先生醉眼迷离地举起酒:“为了我们国共再次合作,干杯!”

侯太太端起一杯茶:“阿弥陀佛,为了众生安乐,干杯!”

二锅头也快见底儿,牛也吹得差不多了,该来上两段儿了。詹老师站起来,作了一圈揖:“今儿是个好日子,我给大家来段儿《龙凤呈祥》,学学马派的乔国老。”

侯先生敲起响板,我操起胡琴,西皮过门儿,拉来都来觅手拉手觅手来都拉手觅来都来都拉;詹老师喷口而出,行腔婉转,韵味醇厚:

劝千岁杀字休出口,
老臣与主说从头:
刘备本是靖王的后,
汉帝玄孙一脉留。
...

是夜,圣诞前夜,在侯家温磬的猫屋里,我们都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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