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石头村离阿牛家大概四十里路. 路途太远, 独轮车难推, 阿牛就准备了一些粮食杂物, 装在担子里, 挑着就带芦花上路 芦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最后检查一下那只布鸟是不是在包里. “你怎么老得带那只旧布鸟啊?” 阿牛问. “那是我亲妈给我的.” 芦花回答. 他们起的早, 出村的时候, 太阳还没上山. 鸟儿们在树上吱吱喳喳的叫. 芦花脚步显得很重, 好象很不想往前挪, 慢慢的就落到了阿牛背后. “跟上, 得快点, 赶早到那儿.” 阿牛催着她. 太阳慢慢爬上来了, 俗话说, 挑担是 "路头灯芯, 路尾铜锤", 何况阿牛挑的担子可不是灯芯, 这会儿他已经是满头汗了. 芦花看到路边有摆小摊的, 就唤阿牛坐下来歇会儿, 拿出手绢来给他揩汗. 夫妻俩跟摊主买了点喝的, 就在荫处坐了下来. 芦花看着阿牛, 阿牛也看着她. 俩人的眼睛看到一起去了. 这样静静的对视, 他们好象还是第一次. 芦花端详着阿牛, 从额头, 到两颊, 到脖子, 到双肩…象是要把自己男人的样子清清楚楚牢牢记住. “等下上路, 我来挑一阵.” 芦花说. “不用.” 阿牛说. “不行的, 路那么远.” 芦花执意要挑, 阿牛只好让她. 他们都是农家出身. 天旱时, 一担水要跑几里地. 这些, 他们都习惯了. 近晌午了, 他们路也走了过半了. 前边有个小亭子, 有卖吃的. 夫妻相随着, 进了小亭. 阿牛掏出几个碎银, 买了一大碗炒饭和一碗菜肉汤. 俩人就分着吃. 夫妻俩在碗里捞到什么宝贝, 就会互相夹给对方, 好几次, 筷子碰到了一起. “石头村离这么远, 我真是不踏实,” 阿牛说, “虽说有石伯陪着, 但是石伯年纪大了, 你自个可要多当心. 回头让石伯养只狗,好歹, 它能帮你看看门壮壮胆. 这些粮食, 也够你吃上好一阵的了. 没准能顶到我来接你.” “阿牛哥!” 芦花情不自禁叫了一声.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他. “你别担心. 我有手有脚, 自己会干点儿活. 我带了菜籽来了, 到时自己种些, 也能给石伯吃点新鲜的.”
“嗯.” 阿牛点点头. 芦花一声 "哥", 叫到了他的心头上, 亲昵的嗓音这会儿却象尖石子一样刺得他心直疼. 他突然间觉得, 他真不该跟母亲妥协娶来个桂花; 娶来了,真不该由着芦花搬到后屋; 最后, 真不该让芦花一个人出来住.....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喜欢芦花, 好疼爱她. 芦花这么温顺体贴, 对自己这么好..... 阿牛发着呆, 不动了. “芦花, 咱, 不走了吧! 咱回去吧….” 芦花听了, 看着阿牛失了魂的样子, 她明白阿牛这时候的感觉, 因为她心里也痛啊! 可是已经都这样了, 再回去, 恐怕又要惹得家里不和…. “那怎么好, 已经跟妈说好了的. 好歹, 你立冬会来接我.” 芦花心想, 自己在外头住一阵, 假如能让家里好些, 也值得. 阿牛不声不响, 从腰包里取出一个蓝色的小包来, 交给芦花: “这个你收好, 人在外, 再怎么, 也不能没有银子. 要是再不够花, 先跟石伯那儿借着. 我回头还他. 石伯是当年我爹好兄弟, 你不用客气的.” 那顿饭, 阿牛就这样咽了下去, 芦花也是. 吃完了, 阿牛站起来, 看着芦花, 她的五官配着她的圆脸, 是那样匀称. 她的眼睛, 清澈的, 象汪蓝蓝的清水. 他伸出手来,给她抹去脸上的汗珠, 轻轻弹去她身上的落灰. 不管自己又娶了谁, 又跟谁睡一张床, 眼前的这个, 才是自己真正的女人. 俩人继续赶路….. 日头西斜了, 他们进了石头村. 远远的传来了叮叮噹噹打石的声音. 芦花往路边看去, 只见路边和山坡上, 都堆满了石头. 这石伯原来是和阿牛的父亲一起做农活养牲畜的. 俩人结了拜把兄弟. 后来阿牛父亲为了保住牲畜和歹徒打架, 把命给赔了进去. 石伯就改做打石工了. 他年少时练过功夫, 当时要是他在场, 别说是几个歹徒, 就是来一打, 他也能对付. 为这事他吃了好几年的后悔药.
石伯见是阿牛, 可是高兴坏了. 阿牛和石伯说了来意. 把带来孝敬石伯的酒给了他, 他也没怎么在意听, 也没在意看, 只是一个劲点着头说没问题, 尽管住. 问阿牛他娘怎么样了, 弟弟们讨老婆了没. 他带阿牛和芦花到他的牛棚里去. 他养了一头母牛, 生了头小牛, 说正缺个帮手呢. 真凑巧芦花就来了. “闺女, 你不嫌弃的话, 帮我挤挤牛奶, 卖给小镇上的人家们, 能赚些钱呢.” 石伯家有个院子. 石伯住院子上方的一间房. 阿牛带芦花到了院子另一端的一间小屋子里. “这屋子, 我都住过呢.” 阿牛说. “你觉得石伯咋样?” “好人.” 芦花说. 她见了石伯的样子, 本来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听阿牛说他住过这里, 又添了亲切感. 天晚了,路远赶不回去,阿牛就陪芦花在石伯这里过夜。 阿牛躺床上, 问芦花: “当初你妈怎么就把你给了人了?” 芦花说: “那时我小, 也记不清了. 大概家里穷, 妹妹又小. 换成是把妹妹给了人, 她可怎么受得来我受的罪….” 阿牛叹了口气, 说: “别着急芦花, 俗话说苦去甘来, 这段熬过去, 我就再也不让你受委屈遭罪了!” “阿牛哥, 我怕!” 芦花搂着阿牛. “怕什么?” “我怕到了立冬, 还不见你…..” “芦花, 我在想我们当初见面时的样子,” 阿牛没有直接接芦花的话槎, “我傻傻的问, 你几岁啦? 你把头一扭, 不答理我.” “不是不答理,” 芦花也回忆着说: “16 岁, 不想人知道. 知道了, 就说, 这姑娘大了, 该找人了…” “17岁你嫁给了我…” 阿牛看着芦花, “快两年了….芦花, 你看那带来的粮食, 吃完了, 我也差不多来了.” “嗯, 阿牛哥, 我知道. 天不早了, 赶紧睡吧. ” 第二天天还没亮, 阿牛就起床了. 他得赶早路回去干活. 芦花跟着起来了, 她看着阿牛穿衣服, 眼眶一热, 扒在阿牛肩膀上就哭了起来. “芦花快别哭,啊…”阿牛好怕她哭, 她的眼泪, 照着自己的无力感….阿牛抱着她, 摸着她的头发 “不是说好的立冬前就来接你的吗,” 阿牛说: “你这一哭, 哎, 我怎么回去.” 芦花擦擦眼睛, 赶紧替阿牛收拾东西. “阿牛哥, 我不在, 不知桂花会不会照顾好你…” “甭担心, 你还是多照顾自个儿要紧. 我要揪到空儿, 就过来看看你…” “路太远了, 再说立冬, 也没多久.” “立冬, 芦花, 等不到立冬, 我一定来接你回去, 不管妈怎么说, 也不管桂花怎么闹. 她要闹, 她回娘家去.” “阿牛, 当心点. 山上的田里的干不完的活儿, 别累着自己了. 也别太宠着桂花, 到时点, 让她送饭去, 肚子可不能饿着了.” “知道了. 那, 跟石伯说一声, 我先回去了. 对了, 酒别让他喝太多了.” “嗯…嗯...阿牛, 记得立冬.” 芦花点点头, 使劲不让自己哭出来. “那怎么会忘. 还有, 告诉石伯, 有人问起, 就说你是他姪女.” 阿牛出门往坡下走, 芦花一直站在门口望着他. 看见阿牛回过头来, 她赶紧就追过去. “啥事啊阿牛?” “石伯有徒弟的, 小年轻跑的快, 有啥事, 一定捎个信儿回去, 我也好照应, 啊? 记住了?” “嗯, 阿牛哥, 我记住了.” 天还蒙蒙的, 阿牛的眼睛又湿又红; 芦花没看见, 因为, 她的眼睛全给眼泪蒙住了….
阿牛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晨曦里 …… 芦花往回走, 猛的看到身旁有棵眼睛树! 它看着她, 好象, 要和她说点什么. 芦花不敢看, 也不想听, 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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