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璀璨的文化里,悲剧是一支非常活跃的力量。
古希腊戏剧都是来自神话故事,而神话是来自传说,传说既有诗性的史实,也有具哲学意味的寓言,更充斥着无所不在的神谕,而解释神谕几乎成了希腊人的一种思维习惯,格言神谕,信号神谕,甚至梦境神谕,都成了敬拜神祗和与神交流的方式。
对于古希腊人来说,没有神的世界是不可思议的,虽然对神的解释很抽象,但他们从不怀疑神具有穿透一切的力量,正如希腊七贤中的泰利斯弥勒所说,“神充斥一切”。希腊人对于神灵世界的认识是自然意义上的,神可以看作一种命运的力量,它和犹太人的上帝完全不同,不仅仅因为它是多神论,更因为它的神灵世界缺乏完整统一的教义和绝对的真理。希腊神话里表现神的无限权利,但并不强调神体现公义和爱,希腊神话里人物神性化以及神灵人物人性化比比皆是,希腊的神其实是行动着的人。(荷马)。
希腊神话里的神是永恒的,但祂们却和凡人一样生活在同一的世界里,甚至祂们也具有人类般的情感。他们控制着人的命运,而祂们也相互钳制各自的能力,祂们透过对人类命运的控制而相互较量。只是祂们具有超自然的力量,也生活得更加自由幸福。凡人对希腊众神敬畏和尊重,但在神面前并不表现的自卑,因为很多卓越的人尤其是英雄本身就是神的后代。 神话里神般英雄的传说表达了人们心目中神的气质和形象,是人与命运抗争的一种高层次真实再现。
古希腊神和人类的关系既复杂又多样,既上下分明,又相通相连,更有处于人神之间模糊地带的英雄或怪物或精灵。那种共存、轇轕,依托、征伐等等活动,发生在神灵之间,人类之间,更发生在神和人之间,神灵之间的相互竞争和合作,反射到人类之间的交伐和互助,神灵对人类有着精神的凝聚力,又有着惩罚和安慰并行的控制,神谕对人类的启示和预言,化作了纸上睿智的格言和不可逃脱的命运,而人类对神的朝拜和问候,形成了人和神之间的和解和祭礼。
古希腊文化的基础是建立在哲学的逻辑框架上,希腊丰富的戏剧宝藏也不例外,内涵着对人类基本问题的思考,比如人类生存的目的和意义,人类的道德性,人类和神与命运的关系,人类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人类世界终究是走向崩坏还是走向完美,人类社会的激烈动荡与不安是否是人类的社会心理因素造成等等。很多悲剧涉及包括杀父娶母的极端主题,成为后世的心理学家汲取的素材,佛洛依德主要的心理分析都取材于古希腊悲剧,比如从俄狄浦斯杀父娶母案例中分析出恋母情节以及的概念,厄勒克特拉情节(恋父情结), 可以说,心理分析是也多起源于古希腊悲剧。
在悲剧的人物对话中,在事态的不断推进中,神谕里所含的必然性逻辑统御着一切因果,情节中出人预料的发现、无法逃脱的厄运,事件的曲折和反复发生,都以内心独白、充满哲理的对话和合唱舞蹈的形式表现,借用各种丰富而又华丽倾泄的语言将英雄的勇气和命运的暴虐表达出来,一些充满戏剧性的情节,宣泄了人类对于恶运的恐惧和同类情感的负担,再透过怜悯和同情来解除人类的恐惧。恐惧和怜悯最大限度地成就了悲剧的净化作用和美学含义,造就了古希腊悲剧非凡的艺术感染力与源源不绝的哲学灵感。
古希腊悲剧这种特质一直延伸到莎士比亚,可以说古希腊悲剧是莎士比亚戏剧的创作源泉。莎士比亚和古希腊悲剧的一个共同之处是,主角都带有一个性格上的致命弱点或一种很矛盾的双重性格。比如古希腊里阿伽门农是特诺伊战争的主帅,但因为得罪了狩猎女神而受到咒诅,使他的军队根本无法离开希腊的海湾,只有牺牲掉他的女儿才可得到神的宽恕。阿伽门农陷于绝望,良心让他不忍杀害亲生女儿,而作为希腊统帅,他必须率领他的军队渡海去攻占特洛伊。最后他遵守了神谕,将他的女儿献祭,带领希腊军队打败了特洛伊,但回来时,他的妻子因记恨他杀害了自己的女儿而背叛了他,并将其谋害。而这场悲剧还没有终结,阿伽门农的另一个女儿后又同她的兄弟一起为替父亲报仇,将他们的母亲和情夫杀害。这个由女神的一个咒诅引发的多米诺骨牌似的血案,一个个地发生了。这是一个典型的希腊悲剧,讲述命运的多舛和不可抗拒,也讲述人在面对命运的挑战时自由意志的抗争以及悲壮的结局。
莎士比亚最短也最震撼的悲剧《马克白》里描写苏格兰一位将军马克白,他从女巫那里得到了预言说他会成为国王,激发了他心中的野心和欲望,可是当他要杀害国王时,他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挣扎,因为国王是个仁君,最终他没有逃脱狂暴命运的作弄,杀害了国王并自立为王,之后他心里的矛盾和冲突使他很快堕落为暴君最后疯狂致死。现代戏剧包括电影更多的是凝视自我个性自我冲突,不同于古希腊那种人和命运的冲突和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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